“失去了那麽久,你以为我会再放手吗?”那凌厉的目光让我几乎以为他是看得见的,可是随即又暗淡了下去。“艾黎亚,我知道你的想法,可我现在控制不了自己。你深爱的人,曾经在面前眼睁睁的失去过多次的爱人重新出现在面前,还有什麽比这个更重要?我连死都可以不在乎,却不能失去他的温度,这是我唯一在乎的,希望你能明白。”他缓和了口气倾诉著。“况且事情远没有你想像的严重,我只是装病不上朝而已,赛德里克短时间找不到什麽机会,我现在需要很多时间来让星季接受我,习惯我,爱上我,如果我要处理朝政,怎麽可能有时间拥有他?他说过我好了就会走,如果我不好,他就永远不会走。”法歇尔後面的一段话揪痛了我的心。
骗我的?这些天的装病都是骗我的?只是为了让我留在他身边?那我的焦急和煎熬算什麽?在他眼中无关痛痒吗?如果他要的只是一个可以摆布的傀儡,那麽很抱歉,我星季不是那样的人!
没错,我是穷人家的孩子,我没见过所谓的繁华,直到为了法歇尔来到都城才明白原来世界这麽奇妙,可是这不代表我可以任人戏耍,我有自己的尊严!
不想再听下去,不想听那些会让我心痛的话,我转身离开那道厚重的门,离开令自己失望伤心的法歇尔。
一开始我还怕他们会听到脚步声,出了寝殿後我便不再顾及的奔跑起来。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我向前,它向後,刮得脸很痛。
法歇尔!骗子!为什麽骗我?!如果,如果你肯跟我说实话…
“神子?”西里尔从後面拉住我。“你怎麽了?”
“我说过别叫我神子!”我冲他大吼,愤恨的。“我不是!不是!!”法歇尔就是因为把我当成杜华言才想让我留在身边,我才会被欺骗!这辈子,我最恨欺骗,可是这麽做的人偏偏是法歇尔,让我不顾一切赶到都城见他一面的法歇尔!
“…!”我被塞入一个温暖的怀抱,真的很温暖,温暖到我忍不住流下眼泪。
西里尔什麽都没说,他不再说话,只是抱著我,用他的身体告诉我:镇定。
“你都知道了?”他的话很轻,却够我震惊半天。
“原来你早就知道法歇尔是装病?!”是不是所有的人都知道了,然後都商量好了瞒住我?我就是那个最可笑的傻子!
“你要发火可以任意冲我发泄,我不会躲,可是你要听我把话说完。”他握住我的肩膀,双眼传递著理智。
“…”
“这件事只有极少的人知道,我们瞒著你不是想耍你,只是真的很害怕。不管你信不信,你来的时候,国王已经没气了,那是千真万确的事,不过是因为喉咙里卡了痰,一口气上不来而已,可我们谁都不知道,是你,是你不甘心的举动救活了他。如果不是你的疯狂,不是你的悲痛,这个世上不会再有法歇尔,‘海德’将失去最年轻的国王,人民会重新陷入战乱,是你拯救了这个国家。可是也是你,让法歇尔再次尝到了绝望。他明明找到了自己的爱人,可那人却不记得他了,那人的父母恳求他放过自己的孩子,跪地痛哭哀求。虽然那人不记得他,他却记得那人说过的话,想有平静的生活,所以他选择了放弃,就算是让自己心碎,他也决不允许对方伤心。於是他回来,带著满满的绝望,一病不起。你虽然救了他,可他会病发也是因为你。如果说这正好补偿了你的原先的行为,那对你来说是不公平的,毕竟你不记得以前的事情,可不能否认的,法歇尔会病危真真切切是因为你。”西里尔的话令我有一瞬的眩晕。
第五章(下)
原来,法歇尔会不声不响的走不是因为可以轻易放弃我,而是因为不能伤害我所爱的家人;原来,是我让他陷入死亡的边缘,并且一度被死神召唤;原来,我才是那个什麽都不知道的人,一味的认为自己是被排挤的,而实际,是我在排挤别人。
从一开始我就不相信这里的人会对一个来历不明的人表现出友善,於是我不光不相信,更将自己封闭起来,以为不在乎就可以不受伤,可我不是真的不在乎,而是因为太在乎,才骗自己可以不在乎。
“明白了吗?你会觉得痛苦,不单单是你被欺骗,而是因为你觉得被法歇尔欺骗了,你在乎他。而他就是因为太爱一个人,爱到患得患失才会做这麽幼稚的事情,你现在觉得好过些了吗?”西里尔笑了,我第一次看见他笑,那是舒缓中绽放的一丝阳光。
我想我明白了。这不是一件真的不能接受和理解的事情,我会有这麽大的反应,是因为我太在乎,是因为我已经爱上他,所以不能忍受他的欺骗。
可是,我更想知道的是,我为什麽会如此轻易的爱上一个人?而且还是男人?还是国王,是个…不可以爱的人。
“我要好好想一想。”拂下他的双手,我转身从他身边走过。谢谢你,西里尔,可如果你不让我知道自己的心意,我会更感激你。
如果原先是气愤和激动,那现在就是痛苦和哀伤,为我那还未出世就已夭折的爱哀悼。
法歇尔是谁?谁能告诉我他是谁?…
呵,其实我是知道的,不用问别人,我可以回答自己。
他是“海德”历史上最年轻的国王,他是艾黎亚公主的丈夫,他是深爱著杜华言的痴情人。他与我,什麽都不会是,我与他,是一个替代品。
他的心里只有一个杜华言,他会欺骗我,是因为他怕失去,不是怕失去我,是怕失去“杜华言”。
如此的一个人,我为什麽会爱上他?为什麽?真是可笑,我连自己都说服不了。或许,是可怜…
“呵呵…爱情,是什麽?”爱情究竟是个什麽东西?既可以让人上天堂,也可以让人下地狱?
这次,我回答不了自己…
“星季,怎麽去了这麽久?”寝殿里站了一屋子的人,他们全部低著头,一副害怕的样子,直到我进来,气氛才有所好转。
“去看风景。”我的脸上不再有笑容,反正对著一个看不见的人,笑不笑又有什麽关系?
“看风景?什麽风景?”法歇尔似乎想不到宫里有可能让我看上一天的风景。
“一个…别人绝对看不到的风景。”我在埋葬那永远不会有结果的爱情,这算不算一道特殊的风景?
“那到底是什麽?”他更加好奇。
“…我累了,想休息。”既然我不想说,不能说,你又何必苦苦追问。
“那好,等你睡醒再说。”他点点头。“你们也都出去吧,以後做事的时候机灵点。”後面半句明显的带有训斥意味。
“是。”那些人诚惶诚恐的退了出去,留下我和法歇尔独处。
以前大部分的时间都是我和他独处,这次我却不能保持一刻平常心。
我握紧拳,连呼吸都是沈重,满腔的痛折磨著我。
法歇尔,你知不知道,只是这样面对著你,就耗费了我多少勇气?
“你不是累了?”等了半天都没听见动静,他纳闷地问。
“嗯。”是有点累。
“怎麽还不睡?”
“在看你。”
“看我?我有什麽好看的?”嘴上虽然这麽说,脸上却显露出几丝笑容。
“看你的面相,这辈子会爱几个人。”会不会,有没有可能多爱一个。
“…你直接问我不是更好?”挑挑眉,他笑道。
“不问了。”不想,不敢,我没有勇气去知道答案。“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
“别说一件,几百件我都答应,只要是你说的。”英俊的脸上瞬间变得认真。
“还没想到,不过你记得自己答应我一件事,以後要兑现,不能反悔,无论是什麽事都不能食言。”看,我多卑鄙,利用替身的身份为自己铺好後路。
“…星季,你今天怎麽了?”察觉了我的异常,法歇尔敏锐的问道。
“不怎麽,你先答应我。”今天不让他答应,以後怕没有机会和勇气再要求了。
“…好,我答应你。”法歇尔苦笑,很苦很苦,我还以为那个有著高大坚毅背影的人会哭出来。
“…我要睡了。”走到他左侧的另一张床,我拉开被躺下,快速的闭上眼调整呼吸。法歇尔,不要问,什麽都不要问。
“…”那边毫无动静,我却感觉一道炙热的视线投注在我身上。
他在看著我,这麽想著,心里便!!的狂跳,根本压制不住。
法歇尔,别看,别看,就让我的心安静一刻。
如此祈求著,也许他真的能听见,下一秒他便收回了视线,不会儿我耳边传来了均匀的呼吸。
可是这一夜,我却辗转难眠,心里更加安静不下来。
第六章(上)
因为一夜没睡,所以我起得很早,天还没亮的时候我洗漱完毕已来到了寝殿外。
外面静悄悄的,一切都在晨雾中沈淀,偶尔会有鸟儿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值班的守卫来回行走,见到我跟没看见一样,视若无睹的从我眼前走过,不查问,不驱赶。我却希望哪怕是他们冲我大吼也可以,起码证明了我的存在,现在这样,我都要觉得自己像一个幽灵,没有安身之处。
继续留在这里,是因为我放不开,丢不下。可是内心的煎熬又有谁懂?
我留下,只留一时,不留一世;我留下,留在不爱我的人身边,留在不能爱的人身边;我留下,只是在踌躇中虚度岁月,只是为了心中那抹最深的不舍。
法歇尔,你占据了我的思想,驱赶了我的理智,我却拿你无可奈何。
因为你的看不见,因为你的痴情,让我束手无策的继续停在原地徘徊,不知到底何去何从。
我承认自己的感情里有同情的成分,可同情不会让我委屈自己到如此地步,如果只是同情,我会在知道法歇尔的欺骗後坚决的回到父母身边,回到最安全的地方去,而现在我却留在这里,守著失明的法歇尔,守著任性的法歇尔,守著…心爱的法歇尔。
“星季?”熟悉的声音从身後传来,随即是温暖的怀抱将我包围。
我一惊,不敢相信背後人的真实。
“在想什麽?”暖气在我耳边缓缓滑过,痒痒的。
“你怎麽找到我的?”
“气息。一个瞎子对周围的所有事情都很敏感。几年来我已经练就了可以准确叫出身边人的本领,这或许是眼瞎後最大的收获,我看不见,不代表什麽都不知道,相反,我会更加清楚身边人的动作和心情,连一个心底的叹息,我都了解。所以答应我,别哭。”说到最後,法歇尔更加紧窒的抱住我。
“我没哭。”真的没有。
“心里流泪也算。”
“…”法歇尔,如果你真这麽敏锐,是不是连我为什麽伤心都知道?如果你知道,为什麽不解释?不对我说明一切?我想听真话。
“对不起。”他的道歉使我无助的闭上眼。
“我刚才在想…还是留下吧。”既然割舍不掉,就索性让时间来解决一切。
“今天开始早朝,你陪我。”还是任性的口吻,像个孩子。我宁愿把他当作长不大的孩子,起码我可以永远留在他身边。
“在你的帝位後面安排个座位,我不喜欢被他们当怪物看。”这样我才可以安全的躲在法歇尔身後。
“嗯。”他点头,嘴碰到我的脸颊,只是一瞬,却带给我灼热。
我闭眼,知道已不能反悔。
帝位的後面很宽敞,我静静的坐在後面,仍能感受到朝臣们窥探的目光。
我告诉自己忍耐。想留在法歇尔身边,如果不能学会忍耐,就只能离开。
“近来全国各地都有干旱情况发生,听闻神子已被找回,请国王传令命神子求雨。”这如战神一般的人物应该就是传说中的赛德里克。
听完他的话,我终於相信他是个阴险而十分有心机的人。
首先我不是什麽神子,根本求不出雨来,可是当初我来都城的时候是冒充著杜华言的身份进来的,如果法歇尔承认我不是,那就会被赛德里克扣上欺瞒子民的罪名,很快全国都会知道国王对他的子民撒了弥天大谎;可法歇尔如果承认我是神子,那求不出雨来的我将会被推上断头台或是执行最残忍的刑罚,因为我对国王撒了谎。他这麽问,目的是要麽法歇尔承认他撒谎,要麽法歇尔承认我撒谎,也就是说他抓住了法歇尔最大的弱点,令他难以抉择而痛苦。
好狠的人!
“这件事我会处理,不用神子出面。”法歇尔显然很了解他的阴谋,所以搪塞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