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老爷厉声一喝："闲之，大庭广众宽衣解带成何体统！来人啊，抓住他。"
舜华眼神一动，黑熊有章不知从哪里蹦出来，牢牢抓住我的两只胳膊。
我大惊，挣扎了一下，居然纹丝不动，当下心里一阵发寒。
我眼珠一转，大声道："好，你们就当我是女人好了。方老爷，我告诉你，我跟你家锦秋早就情投意合，私订终生，锦秋是非我不娶，我也非他不嫁！你若想把我嫁到七王府，也要先问问他答不答应！"
众人的眼睛全都投射到锦秋身上。
锦秋一脸痛苦看着我，神色复杂。
我有些后悔，刚刚才告诉他我喜欢的是别人，若锦秋一时气不过不肯帮我，那就亏大了。
方老爷见锦秋并无表示，微微一笑。
我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灵机一动道："当初锦秋以为我死了，还专门给我设了灵堂，做了灵位牌，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方易氏闲之之灵位'，你说是不是，宝全！"
"是！"宝全回答得底气十足。
我冷笑道："你家锦秋什么意思，岂不是显而易见的么？"
方老爷看着我并不答话，只是斜眼望着锦秋。
锦秋扑通一声跪下道："爹，我跟闲之真的是--"
方老爷腾的一声站起来，啪的一巴掌打过去："真的是什么？我方家一脉单传，你身上什么责任你自己明白。还有，我让你上京赶考，希望你考取功名，报效国家。你倒好，胆子挺大，为了一个不男不女的易闲之，搞得差点身败名裂，冤死牢狱，方锦秋，这么多年圣贤书，你都读到什么地方去了？！你这么做，对得起谁？你是想活活气死你娘吗？！"
锦秋的头深深的垂下去，我脑子里乱哄哄的，转过头去恶狠狠的盯着舜华。
舜华面无表情，望着我的眼睛里冰冷无波，只是闪过一丝狠毒。
我突然想起昨天他望着我胸前刻字时候的眼神，这才恍然大悟。
他知道了我心里有人，就想方设法来使我梦想破裂，以报昨日冒犯王妃之仇。
不仅如此，若我成了他的侧室，就是舜英的嫂子，舜英就算再喜欢我，也不能嫁我为妻，只能死心。
方老爷顺水推舟，将我跟锦秋分开，替他方家扫清断子绝孙的危险。
方老爷本跟舜华不和，但若我以方家义女身份嫁过去，就算是联姻，表示两家暂时交好，锦秋的仕途也会少些波折。
一举四得，果然狠毒。
仅仅牺牲我一个，就可以换来如此多好处，诸多难题迎刃而解。
冷汗如瀑布般流下，我大叫起来："你们这群混蛋卑鄙无耻，想让我嫁，除非我死！"
舜华对方老爷一拱手："方老爷，我看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好了，我带易闲之回去了。"
说罢一扬手，两个侍卫上前来。
我看着他们手里的麻绳，情急之下只好大叫："锦秋锦秋！"
"闲之--"锦秋站起来就要冲过来，偏偏一个不稳倒下去。
方老爷一只脚踩上他的手，死死不放。
锦秋痛得大叫出声。
我明白大势已去，眼睛里迸出泪来。
绳索已经牢牢的绑上我的身体，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大叫："宝全宝全，去找叶六珈，去找叶六珈！救我救我！"
我的泪水汹涌而出，舜华在我视线里渐渐模糊。
这个恶魔，别人砍他一刀，他必十倍奉还。
他果然不能放我，也没有杀了我，可是他却让我生不如死！
六珈为我灭门断指，不过半月之后，我就改弦易张，跟了别人，我如何对得起六珈？
如果我真成了赵舜华的侧室，以后到了九泉之下，我还有什么脸面去见六珈？
"闲之，我们来生再见。"
六珈的眼睛闪亮，带着干干净净的微笑，从眼角滑落的泪重重的砸在我心坎上。
心痛得彷佛正被人拿着刀子剜来剜去，我哇的一声哭出来，用尽力气大声叫道："赵舜华！你不得好死！"
"啪"，一个重重的耳光打在我的左脸上，火辣辣的疼。
我的心里充满压抑不住的恨意，只能扬起头发了疯一样的叫着："不得好死，赵舜华，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一块布料塞进我的嘴里，把我的咒骂死死的堵在嗓子里。
有章将我一举，扛在肩上径直出了大厅。
我被狠狠的扔进早上坐的那顶轿子里，这才明白，阴谋从我早上出门就已经展开。
故意放我出来演场求亲的好戏，连轿子都准备好了，想必我早上穿的那件红衣，就是我易闲之今日嫁人的喜服！

53

我躺在一颠一颠的轿子里，拼命地想找出一个能使自己摆脱困境的办法，可惜脑子象罢工了一样，任我怎么着急都是一团热粥无法冷静。
直到轿子猛地一停，轰鸣的脑子才突然安静了一下。
我明白，已经到了七王府门口，在劫难逃。
"呼"，黑熊有章掀开轿门，又把我象麻袋一样扛进王府。
我听见舜华的声音远远的传来："去请郡主到大厅来。"
舜英！
彷佛濒死的人看到一丝曙光，我心一喜。
舜英是绝对不会让她哥娶了她的心上人的。
黑熊将我放下，牢牢的抓住我的胳膊。
大厅里烛火通明，不少婢女侍卫垂手侧立。
舜华正站在我旁边，冷冰冰的眼神并不看我。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大厅正位上摆了一副供台，上面香烛摇曳，后面还有几个灵位牌。
"哥--你找我？易闲之？！你怎么了？"
舜英带着满心正一脸焦急的跑到我身边，舜英还拿起手帕给我擦眼泪。
我第一次觉得见到舜英是件多么美好的事情，不停的用眼神告诉她：救救我救救我。
舜英大概是被我热切的目光吓倒了，退了一步去看舜华："哥--他又怎么了？"
舜华看了我一眼，道："英儿，去那边坐好。"
舜英一脸茫然，舜华一个眼神一使，旁边上来一个婢女将她扶到椅子上坐好。
黑熊有章突然在我头顶大喝一声："新人拜礼--"
旁边的舜华突然一掀衣服下摆，面对供台跪了下去。
我还没回过神来，突然膝盖窝里一疼，身子一软也跪了下去。
我心大急，赶忙将求助的眼神投向舜英。
舜英坐在那里，还是一脸茫然，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明白。
"一拜天地--"
黑熊摁着我的头磕了下去。
我心狂叫，舜英舜英，你还没明白吗？！你此时不来救我，更待何时！
"哥--你们这是--"舜英疑惑的声音轻轻传来。
我拼命扭头去看舜英，无奈黑熊的臂力非常，死死的摁着我的头。
"二拜高堂--"
再一次磕了下去。
舜英舜英，你怎么这么笨--
我急得眼泪又开始汹涌澎湃，拼了命想从黑熊手中挣脱。
"哥--"舜英终于扑过来，抱着我大声道，"哥，你真狠，易闲之他明明是个男人！你不能娶他！"
我刚松了一口气，只听舜华在一旁道："有章，把郡主拉开。"
摁住我头的手移开，我扭头去看，有章正捉住舜英的肩头把她往边上拖。
"哥--"
"英儿，你若再闹，我就先砍掉易闲之的一只手。"
舜英一愣，有章趁机将她拉回座位，上来两名不输黑熊的侍卫一边一个死死摁住。
我急得不行，看看有章又要回来，赶忙往地上一倒，象毛毛虫一样向外爬去。
一只手突然抓住我的脚，使劲往回一拉："有章，过来抓着他。"
熟悉的熊掌将我拉起跪好，双手又紧紧的摁住我的头。
"夫妻交拜--"
身子一转，迅速一磕。
"礼成--"
我抬起头。
舜华跪在我的对面看着我，面色平静，眼神无波。
我不由得浑身发抖，手脚冰凉。
礼成？什么叫做礼成？我胸口上的字火热发烫，凭什么跟你礼成！
舜华一站起来，黑熊也将我拉起来。
"有章，把他送到屋里，没有我的吩咐，不准他踏出房门半步。"舜华说完，看了我一眼，转身就要离开。
我只觉得双眼刺痛，气血翻滚，趁着有章稍微一松力，低着头冲着舜华的背就撞过去。
"王爷--"有章一呼，舜华一转身。
我的头结结实实的撞上了他的肚子。
这一撞我可用上了全身力气，心中隐隐掠过一丝复仇的快感。
舜华闷哼一声，倒退了两步，随即手一挥，重重的打在我的头上。
我只觉左耳一阵剧痛，眼前一黑，对着地板咕咚栽了下去。

我已经在这个小小的房间里呆了三日。
每天除了吃，就是睡。
"二夫人，你要的点心。"一盘绿豆饼放在我的面前。
我嗯了一声没有抬头，拿起一块就吃。
是满心的姐姐满月，跟着我寸步不离，以防我有自杀或者逃跑之类的轻举妄动。
哼，自杀？
不过一日我就已经想通了。
就算礼成那又如何？在我们那，要拍照登记才算正式夫妻，随便磕三个头就算数，那我一天可以嫁无数个男人。
何况我已经不是女人了，作为男人难道还怕什么世俗名声之类的吗。
六珈跟我心意相通，自然会明白我身不由己，又怎么会怪我呢。
我现在根本不用着急，只需养精蓄锐，他日另谋逃生之路。
三日里，除了舜华没有人再进过这个房间。
他来的时候，我以为他要霸王硬上弓，落实夫妻名分，吓得我牙齿打颤，肌肉抽筋。
结果他只是冷冰冰扔下一段话就走了："你是我名正言顺从方家娶回来的侧室，以后就是我赵舜华的人。只要你老老实实的呆在这里，英儿嫁过去也能安安心心，我自然也不会亏待你。"
我当即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给他，表示我对他的安排非常满意。
舜华一怔，眉头一皱，一甩袖子出门去了。
我心里得意无比，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做种子的力量。
唯一让我不高兴的是，跟宝玉借的那件蓝衫被夺了去，扔过来一堆五颜六色的宫装罗裙。
抗议无效之后，我气愤难平。
还真把我当女人了，我偏不让你们得逞。
说干就干，我立刻将上衣脱下，只穿着白色的中裤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幸亏还是夏末，天气并不十分凉爽，我这数月奔波的身子还抵抗得住。
而且满月还一声惊呼，垂下眼去不敢看我。
我心里更是得意非常。
"二夫人，郡主来了。"门外矗立三日不动如门神一样的侍卫开口了。
舜英？
我心里还在思量，舜英已经推门进来了。
见我到上身赤裸，舜英脸一红，低呼一声："你--"
我冲她一笑，道："怎么，你还害羞？"
不愧为是第一厚脸赵舜英，她立刻恢复正常，走过来坐到桌边目不转睛的看着我。
倒是我有点吃不消了，讪讪的坐到她旁边，正要开口。
"哥哥从来就这么狠，想不到对我也一样。我真不知现在该叫你什么才好。"舜英的脸上浮出一丝茫然。
我心思一转："你不恨他吗？"
舜英脸上的茫然消失，盯着我道："他是我哥哥，我为什么要恨他？"
我大惑不解："他娶了我，你就不能嫁我了啊。"
舜英居然一笑，低下头吃了一块绿豆饼："那我只好不嫁你了。"
啊？当初要死要活非要跟我在一起的舜英是面前这个女人吗？
我郁闷的拿起一块绿豆饼塞进嘴里。
舜英抬起头上下打量了我一番，道："没想到，哥哥跟我的眼光还是一样，我喜欢的他也喜欢。"
我嘴里的绿豆饼掉了出来。
舜英一乐，凑到我耳朵边道："告诉你一个秘密，以前我也喜欢过小宛姐姐。"
双、双性恋？
"小宛姐姐是京城第一美人，想娶她的人不计其数。后来哥哥和翼哥都去提亲，尚书大人选来选去选了我哥。小宛姐姐嫁进来的时候，我高兴的不得了。虽然不能嫁她也不能娶她，但是我还是跟她生活在一起。可惜后来--"
舜英冲我一笑："你是个男人，本来我想嫁你的，谁知让哥哥抢了先。我只好认命了。"
我脑子跟不上趟，不太明白这两兄妹的心思。
只是没想到舜英原来如此后现代，我从前无知，竟然小瞧了她。
舜英又拿起一块绿豆饼，冲我挤挤眼睛，叫了声："嫂子，吃罢。"把绿豆饼塞到我嘴里。
我无意识的嚼了两嚼，问道："你说你哥哥喜欢我，但有这么喜欢一个人的吗？你看看我的脸，我的耳朵。"
说完伸过去给舜英看，脸上是三天前打的耳光，到现在还没完全消肿。左耳被狠狠打了一掌，现在里面还塞着不知多恶心的药膏。
舜英看了看，疑惑道："对啊，好奇怪。以前哥哥喜欢小宛姐姐，都舍不得让她疼一下的。如果真喜欢你，又怎么会下这么重的手？"
歪着头想了想，舜英又道："莫非他的眼光真的变了。前几次我喜欢的人，也没看见哥哥有什么表示，统统交到大理寺砍了头。"
"前几次你喜欢的人？"我张大了嘴，"你还喜欢过很多人啊？"
舜英看着我的表情，噗哧一笑："怎么，你吃醋？我不知道你原来这么在乎我。"
我憋憋嘴，只能翻出一个白眼给她看。
"如果不是喜欢别人，又怎么会逃那么多次家呢？"舜英悠悠道，"不过，你放心，到目前为止，我最喜欢的还是你，又有男人的俊朗，又有女人的娇柔。"
我面部肌肉僵硬，勉强扯出个笑容："舜英--你到底是把我当成男人来喜欢？还是当成女人来喜欢啊？"
舜英眨眨眼睛："是男是女很重要吗？不是喜欢就好了吗？"
我目瞪口呆："舜英你--"真是太前卫了，我自愧不如。
舜英看看散了一地的衣服，道："快把衣服穿起来吧。若被外人知道哥哥娶了个男人，这可是个大大的把柄，搞不好就要满门抄斩。"
我眼睛一亮，心中一喜，正好斩了他们我就自由了。
舜英白了我一眼："满门抄斩也要包括你。你现在可是哥哥的侧室。"
我苦着脸穿上衣服。
舜英站起来懒洋洋道："为你哭了两天，累得我力气都没了。现在回去休息。"
顿了顿，看着我轻声道："说不定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我大惊，抓住她的衣袖大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要丢下我一个人跑掉？"
舜英怒道："你那么大声干什么，我哥已经定下日子，七天之后我就要嫁到宰相府里去了，能不赶快跑吗？"
我气的浑身发抖："你你你，你要跑，居然不带上我？"
"你现在是我哥哥的人，我哪敢带。当年翼哥的下场我还记得清清楚楚呢。"舜英将我手扒下，出了门去，又回过头来对我说："再见，嫂子。其实我哥哥对自己人还是挺好的。"
我鼻子都快喷火了，抓起桌上的盘子扔过去："你们两兄妹都是大变态！"

54

舜英走了，我坐在桌旁把她的那句"我喜欢的他也喜欢"翻来覆去的咀嚼，再联系联系舜华见到我的表情姿态，妄图找出证明舜英判断正确的依据来。
可惜想来想去，只能想起舜华面无表情的脸，和他那来如风快如电的大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