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玉链戴在九音的头上,调整好滟玉的位置,又指著侍从刚刚送上的茶道,"从今天起,你每日要饮三杯用菡萝花泡的茶,早中晚各一次,用以压制你体内咒血的力量。但这也是暂时的,在血咒完全融於你的体内前还有效,但是过了这段时间,就恐怕再也压制不住了。"
"那还有多长时间?"九音盯著那杯花茶,漫不经心的问著。碎星般的菡萝花在杯中沈沈浮浮,让他想起曾放入沥水的那盏花灯,也是这般在水中飘荡,只是不知归去何方。
"一般来说,有一到两个月的过渡期,按最长的时间来推算,也不过还有一个月而已。"杜伶看了林涛一眼,就又把目光转回九音身上,"本来我还担心推算有误,不过显然对方也是这麽推算的。"
"今日逍羽国的使者已经送来了邀请函,下月十八,檀盟大会将在逍羽国的国都萦城举行。"林涛顿了顿,环视了下众人了然於心的神色,"这次他们特邀麒王前往,而且在信函中强调这是逍羽、炙煌、冷夜三国共同的意思。"言外之意,就是九音的前往无从推拒。
所谓檀盟大会,是源於六十年前的檀盟之约。那之前四大国彼此争斗已久,但因实力相当始终没个结果,只能是四败俱伤,谁也没能占到便宜,反而是各国国民怨声载道,暴动不断。最後四国的君主衡量利弊和局势後,终於在炙煌国的国都檀城召开第一次檀盟大会,达成了檀盟之约。合约规定四国必须解除争斗局面,互通友好,继续维持四国鼎立的局面。凡擅自违约者,将遭其他三国的合攻。并定下每隔五年将召开一次檀盟大会,四国均需派代表参加,以示绝不违反合约,而地点则在四国中轮换。今年恰好是召开第十二次檀盟大会的时候,地点正好轮到逍羽国。
"呵呵,他们的动作都挺快的,不过这才是正常的反应嘛。"冷焰枭冷笑了两声,眼中尽是嘲讽之色。"皇上已经回复他们了吧,由我前去,而九音定会同行。"
"恩,没错,朕已经派人回复他们了。小九九,你愿意去麽?"冷焰泉小心翼翼的询问著九音,反正冷焰枭去不去自己都会把他踹去,但是对於九音,还是问下当事人的意见比较好,虽然是明显的先斩後奏,但态度还是很重要的嘛。
"我还有别的选择麽。"九音淡然的笑了笑,"就当是观光好了。"既然对方都态度坚决的邀请了,也没道理不去,何况他早就有要面对其他三国掌权者的思想准备了,谁叫他是所谓的白麒转世呢。
冷焰枭揽著九音的肩,把人带进自己怀里,紧贴著胸膛,"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这话其实有两层含义,一则此行他会陪在九音身边,替他解决一切麻烦,二则他不会给九音有远离他的机会。
"你很罗嗦啊,这话我都听你说了无数遍了。"九音撇了撇嘴,不耐的抱怨著,不过倒也没反驳,就像是默认了一般。看在冷焰枭眼里,自然是一阵欣喜。
"九音,我也会同行哦。"杜伶总是看准时机的插上一句,好似唯恐冷焰枭会多甜蜜一会儿。此举自然又惹得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会激起火花一片片,只是这次九音已经懒得理会了,反正又没妨碍著他,他管他们是小狗斗气还是小孩吵架呢。
"啊......真好,我也想去。"冷书恒叹息似的摇头晃脑,一脸的豔羡。"皇上,你不能老这麽偏心啊,怎麽就不让我和四皇兄换下呢。"
冷焰泉当即毫不客气的直接泼了冷书恒一盆冷水,"书恒,你不用在那幻想了,焰弟走了,他的工作自然就得转交於你,朕那可是有一堆公事等著你去处理呢。"要说想去的话,他还想去呢,可是谁叫他是皇帝呢,地点又是在逍羽国,只能想想而已,好在有林涛作陪,正好趁机增进下两人的感情。不过他在哀怨之余,自然是不忘再拉个人当苦力,而这个可怜的人选就是冷书恒。
冷书恒已经是哀怨到了极点,不过他自然是不会傻到去拜托要出行的三人,只得把仅剩的希望寄托在林涛身上,"林涛,你帮我跟说说话嘛,我已经辛苦很久了耶,要告假休息。"
林涛笑的一脸温和,应该说是慈祥,看在此刻的冷书恒眼里就跟救苦救难的菩萨没两样。可惜一开口,就破灭了冷书恒仅存的希望。"他是皇上,他的决定,我这个做臣下的可没权干涉。"
"不是吧!没天理啊!"冷书恒忍不住大叫,他怎麽就这麽命苦,居然一次还不够,这次又要代替冷焰枭做苦力。他的自由啊,他的假期啊,怎麽就没人体谅下他的权益啊。
"哼哼,朕就是天理。"冷焰泉倒是难得的把皇帝的专制权威发挥到了极点,摆明了没有转圜的余地,冷书恒就乖乖的替他"解忧"吧。
43.
乌云密布的夜,看不见星点的月光,街道上昏黄的灯光下,一个瘦弱的身影正费力的拎著一袋子东西一步一拖的走著,嘴里还喃喃自语,"酱油买了,醋买了,盐买了,唔......味精......忘了买,明天还得再去趟超市。"
一道闪电划过天际,仿若刺破了乌漆的苍穹般,大雨伴随著滚滚的雷声落了下来,男孩的身上立刻被淋了个透湿。他赶忙系紧了手上的袋子,不让雨水灌入,又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左右张望了下,寻找著避雨的地方。好在街道旁有店铺已关门,他就站在店前的屋檐下,望著漫天的雨帘,身子瑟瑟发抖,好冷。
街上也有未带伞的人一边尖叫一边快速急奔,即便周围是有躲雨的地方也没有停留,想来是打算快点回家吧。毕竟前面不远处就是住宅区,跑两步的话也要不了多久就能到家。
男孩的家也在那里,可他不想跑,也不想早点回家,他甚至希望这场雨下的时间能更久一点,哪怕是一直不停也无所谓。
那个家,他已经不想回了。
可惜这种天气,越是大而急的雨,下的时间就越是短,没多久,雨势就开始转小了,到最後竟然停了。男孩默默的叹了口气,拎起袋子,又一步一拖的走回街道,朝著远处那个名为家的方向。
纵使不想回,还是得回,无关於心,只是一种坚持。
打开房门,扑面而来的是一阵浓烈的酒气,男孩知道,那个人,又喝醉了。他没有发出什麽声响,像一只悄无声息的猫,悄然走进厨房,将买回的东西一一摆放好,才走入客厅,收拾那一片狼藉。
客厅里很乱,有点像是台风过境般,如果没有那东倒西歪的酒瓶和弥散的酒气外。男孩打开窗,让房内的空气流通,又熟练的将地上桌上的垃圾装袋,再将屋中的家具用品扶正归位,整个清理过程不过才花了几分锺。
这样的事,他已经做了无数次了,有时甚至一天要做上好几遍。
男孩刚收拾好一切,主卧室的门突然被打开了,一个浑身都散发著酒气的男人醉醺醺的靠在门口,双眼迷蒙没有一丝焦距,胡乱挥舞著双手,嘴里不知在嘀咕著什麽。男人摇摇晃晃的走了几步,站立不稳的几欲摔倒,却在看到男孩时人像是突然清醒了一般,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力气之大让男孩直冒冷汗。
男人浑身都散发著戾气,甩手就是一个巴掌。男孩向後跌了出去,左脸颊顿时红肿了一片,嘴唇也破了,鲜血顺著嘴角流了下来,画出一条细细的血线。
男人见男孩迟迟没有站起来,不满的走上前去狠狠的踹了几脚,边踹还边厉声喝骂,"MD,你个兔崽子怎麽还有脸回来,给老子滚出去!死在外面算了。MD,跟你妈一样,都是怪物一个。你妈都死了,你怎麽还不放过老子,整日缠著老子,小怪物一个。给老子滚出去,滚啊!"
男孩努力的蜷缩著身子,想要躲开男人的踢打,可是他的身上一丝力气都没有,全身都痛的厉害,只能任男人一脚又一脚的踢在他身上。好痛,好痛,痛到麻木,没了知觉。
男孩紧闭上双眼,什麽也不想,脑海中一片虚无。只有这样,他才能暂时忘却身上的疼痛,就像破败的木偶般,任男人暴打。只有这样,他才能不去恨那个男人,恨那个他应该称之为父亲的人。
"死啊!你这个怪物怎麽还不死!"男人似乎踢累了,抄起一旁的酒瓶就打在男孩的背上,酒瓶猛的碎裂。
"啊......"剧烈的疼痛立刻遍布了全身,让男孩连想麻痹自己疼痛神经的机会都没有,背就像是断裂了一般,刺骨的疼痛。他颤抖著,蜷缩的更加厉害,本就苍白的脸色此刻更是几近透明,人几乎昏厥过去。
男人仍不罢休,嘴里骂骂咧咧的,捏著碎裂的酒瓶就要往男孩的身上刺。
他要死了麽,他要被杀死了麽。男孩想著。
为什麽他就要死,为什麽他就要被杀死,为什麽,为什麽死的不是那个男人。强烈的对死亡的恐惧和求生的本能让他心中一直以来被压抑住的憎恨全涌了上来。
他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要死就让那个男人去死好了。
就在这一刻,男人突然停了手,手中的酒瓶滑落了下来,他捂著胸口,全身痉挛似的颤抖著,猛的倒了下来。"怪物!你个怪物!"男人艰涩的吐出这几个字,眉眼疵裂,不可置信的看著男孩,眼中尽是惊恐。
男孩不知所措的看著男人,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又惊又怕,男人的眼神尤其让他害怕。那样熟悉的目光,那样熟悉的话语,曾经也有人这样看他,曾经也有人这样骂他。
怪物!怪物!怪物!
不!不!不!他不是!不是!不是!
男孩发疯了一般跳了起来,身上不知是哪来了力气,绕过倒地的男人猛的冲出门去,一直向前跑,一直跑,不敢停步,不敢回头。
那一夜,男孩一直在无人的街道上徘徊,漫无目的的走著,看著车来车往,灯亮灯熄,就像无所归依的孤魂,彷徨无终。
无处可归。无家可回。那个仅剩的对家的坚持,也已经彻底的破灭了。
天亮时,男孩还是走回了家门口。那里围著好多人,还停著几俩警车,男孩茫然的看著许多人忙进忙出,对於周围人的指指点点和窃窃私语似乎毫无知感。直到他看著两个穿著白大褂的人抬著一个盖著白布的担架走了出来时,他才像是意识到了什麽,突兀的冲上前掀开了白布。
白布下是男人扭曲的脸,只是双目已经被人阖上了,永远也不会张开了。那个他应该称之为父亲的人,死了,死因是心脏病突发,这是那个穿著白大褂的人说著,据说那人是什麽法医权威。
只是男孩清楚的知道,他应该叫做父亲的那个男人,从来的都没心脏病。
但这又如何呢,那个男人已经死了,他也解脱了,彻底的解脱了。终於不会有人每天毒打他,打的他满身是伤,终於不会有人骂他是怪物,叫他去死了。
终於,他只剩下一个人了,家,没了。
他应该笑的,可是为什麽他会觉得难过,为什麽明明嘴角上扬露出笑意,眼泪却止不住的往下流,为什麽......
九音睁开眼,摸了把脸颊,果然,有泪水的痕迹。他有多少年不曾哭过了,现在竟然哭了,还是在梦中。
他记得,自己刚才在马车上睡著了,做了一个很长很深的梦。梦里,是他以为自己快遗忘的过去,那般清晰,就像是亲身重温了一遍似的,所有的一切,都历历在目。
怪物吗......原来,有很多人都这麽叫过他,在遥远的过去。
"九九,醒了麽?"低沈熟悉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九音抬起头,才发现自己是躺在冷焰枭的怀里,难怪身下这麽柔软,原来是有人自愿做靠垫。
"怎麽了,还在想刚才的梦麽?"九音惊疑的望著冷焰枭,他怎麽会知道。
"傻瓜,你哭了啊。"冷焰枭淡淡的指出事实,眼中是柔柔的宠溺。
九音一怔,又摸了摸未干的脸颊,突然笑开了,双眸中流动的光彩让人目眩。"焰不问我梦到了什麽吗?"
冷焰枭也低低的笑了,在九音的额上落下一吻,抚弄著他的发丝,"你想说的时候,我会听的。"言下之意,就是九音不愿说的话,他也绝对不会问。
"焰,既然我是白麒,会有什麽样的能力,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他真的是一个怪物呢。那样的能力,他隐隐约约已能记起些,连自己都感到害怕。
"九九,有没有能力都没关系,我要的只是你。"冷焰枭叹息著搂紧九音,他心中隐隐的不安,自己又怎会不知。
"哪怕我拥有的能力,能轻易的杀死你,甚至是毁掉你的国家,你也不在乎?"这样不安的试探一点都不像他,但是九音就是忍不住问出口,向这个一直抓著他不放的男人。
"如果会有那一天,我会尽力阻止的,但我依然不会放开你,永远都不会。"冷焰枭轻抚著九音的背,就像是安慰一个脆弱的孩子,"不用担心,我们不是都承诺过麽,一切都依随你心。"
"你会把我宠坏的。"九音深深的凝视著冷焰枭,心中涌出的不知是何样的感情,他突然发现眼前这个男人,其实不那麽惹他厌,甚至还有那麽一点喜欢。唔,或许喜欢的感情还在慢慢的增多一点,不过他还没打算让男人知道,省得这人立马尾巴翘上天的得寸进尺。
"乐意之至。"剩下的,已不需要过多的言语来表述,冷焰枭直接付诸行动,以吻来传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