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夆翼一动不动，赵朔看着他，眼睛灼热的疼痛起来，但是流不出眼泪，他随手抹了一下眼睛："是，我没哭，就你真怎麽了，我也不会哭...你放心，你担心的那些人那些事儿，有我。"

第四十章
林可吃完饭洗了澡，乐乐呵呵的准备躺到床上，抬眼瞅见缩在门口楼梯边儿的王涵："你干嘛呢？"
王涵扭过头来摆摆手："嘘--"
"嘘甚麽？"林可失笑，起身走过去，"你又在干甚麽偷鸡摸狗的事儿？"
"谁‘又'了。"王涵一皱眉，"我只是觉得...张嫂有些怪。"
林可立在门口儿打量下面的客厅："隔那麽远...有甚麽也听不见看不见。"
王涵点点头也就回来关了："你都弄妥当了？"
林可揉揉头发："吃饱了再洗个澡，舒服。"
王涵摇首："饱食之后立时沐浴，于肠胃不好。"
"诶？小王八，你还会养生之道啊？"林可也过来坐了，"古代有这麽发达麽？"
"吾乡非蛮夷未开化之所。"王涵瞪他一眼，这才起身去沐浴。
"倒也是。"林可倒是向往，点头站在外面，隔着门道，"你们那儿好啊，爱恨情仇啊，江湖恩怨，快意人生。"
王涵泡在浴盆里，一听这话也就笑了："说起这个，我看了胡兄给我推荐的那个甚麽...武侠小说。"
"怎麽样，好看吧？"林可笑呵呵的。
"看了不少，可...总觉得怪。"王涵皱皱眉。
"哪儿怪啊，你没看懂吧。"林可抓抓头，"有甚麽不懂的，说来听听。"
"其一，为甚麽那些甚麽大侠进了酒楼饭馆都叫‘二两牛肉一斤白干儿'？又不是没别的吃的..."
林可嗯了一声："这是为了表现大侠的豪气。"
"豪气就吃牛肉白干儿？干巴巴的有甚好。"王涵翻个白眼，"那为甚麽大侠不事生产却有银子？"
"这个...因人而异。"林可再抓抓头，"比如有的是闯荡江湖之前家里给过银子，有的是路见不平人给的谢礼，有的是劫富济贫..."
"然后就中饱私囊？"王涵哼了一声，"难怪你们那位司马迁说‘侠以武犯禁'。"
"嘿嘿小王八不错阿，知道司马迁啦？"林可尴尬的笑笑。
"那还不是历史老师和语文老师都说要看看。"王涵叹口气又道，"再来，大侠怎麽都出口成章文辞华美？他又没上过书房。"
"作者没写你就当他没去过啊？"林可摸摸下巴。
"可不都写甚麽自小在山中练功，一日七八个时辰不得闲，怎麽有..."
林可一挥手："你当他是天才行不行？无师自通好不好？"
王涵盯着门口无奈叹气："那又为何遇上的女...猪脚..."
"主角，女主角，注意你的发音啊。"林可纠正。
王涵翻个白眼："是！女主角为何都要女拌男装？就算拌了吧，女子音调身形都大异与男子，怎会不被发觉？就算大侠一时大意，但天长日久总有端倪，更何况周遭诸人都是老江湖，还看不出来？"
林可叹口气："那你第一次看的时候认出那是女的了麽？"
"一看就知，著者那般描摹，谁看不出。"王涵叹口气。
"所以，你只是看官，不是大侠。"林可一挥手，"下一个问题。"
"这也行？"王涵差点儿晕倒，"好吧，为甚麽男女主角总是互为对立，比如杀父仇人之类？"
"身份冲突增加戏剧性。或者说，增加情趣。"林可也无奈，又不是老子写的...
"那又为何里边儿的女子都如眼中无人一般喜欢男主角，其他男子都如视而不见一般只爱慕女主角？"
"诶呀，这样儿才能显得男女主角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顺便可以顺理成章的交代为甚麽好兄弟会反目之类的问题。"林可耸耸肩。
王涵擦擦身上："好吧...可我真的不懂，为何主角面临险境总是化险为夷九死一生..."
"嗯？"
"就是...譬如掉下悬崖深渊大江大河大海之类都不会死，而后得奇遇，比如发现失传已久的秘笈，或是找到神奇药草，更有甚者，还会收养奇特宠物，比如神雕、大雕、丑雕..."王涵抬头看天，"这究竟是为甚麽？"
林可也看着天...花板："这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王涵失笑："好吧，最后一问。"
"说吧。"林可苦笑。
"江湖如此广阔却又无形，他们怎麽一来就找到入口？"王涵问的无比认真。
林可听得无比郁闷："如果我知道，那麽我就是武侠小说的开山鼻祖了。"
王涵失笑："可不是？"
两个人也就笑了。
等王涵洗好出来，林可正在床上端着笔记本整理资料。王涵看了一眼，也就默默坐到一边儿看书。
林可歪头看看他："看甚麽？"
"这几日都没好好儿温习，老师要骂了。"王涵无奈。
"其实吧，我觉得要尽快掌握时代潮流，不如看电影看电视看广告。"
王涵想了想："那日在京看的是电影，电视就是客厅中那个黑乎乎的？我们似乎一起看过动...画片。"
林可轻笑："差不多，不过电影电视有很多，一时之间也看不了那麽多，你不如一天看一部..."
"不成不成，你也给我布置作业？"王涵拉下脸来。
林可倒是乐了："诶？学了好多新词儿啊。"
"龚兄和胡兄交了我不少。"王涵叹气，"不知他们现在如何了？"
林可摸摸下巴："刘广进应该不会去找他们麻烦，没事儿。"
"倒非担心这个，他们平日会念叨那个...就是林兄你也愁闷过的...文，毕业论文！"王涵一拍脑袋。
林可一愣，随即苦笑："是啊，要跟学校，现在论文也该过第三遍了吧..."
王涵心里一动："林兄也莫着急，横竖..."
"横竖以后还有机会？"林可叹口气，"大学就四年，过了就过了，反正我也没多认真，但是一想到居然是这麽不明不白结束的，怎麽想怎麽窝火。"
王涵拍拍他肩膀："谁知是福是祸呢？"
林可也就笑了："是啊，他们还在着急毕业啊工作啊，我已经衣食无忧了。"
"各有各的难处。"王涵笑笑。
林可却想到甚麽，看着王涵道："那你呢，有甚麽打算没有？"
王涵一顿，随即笑道："怎麽林兄，现在就想赶我走？"
"我可没说。"林可抓抓下巴，"我在想，你不如进公司来帮我。"
王涵一愣，林可拉着他道："你父母不在这儿，就你现在的样子，实在不能照顾好自己。再说了，大学没读完，找工作肯定不行。等你适应了，甚麽都学会了，你得多大啦？我不是小看你，也不是同情你，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王涵有些哭笑不得，心里倒是暖了一下："可我又能帮林兄甚麽呢？"
"你有些本事是别人学不来的。"林可认真道，"再说我现在刚在公司站稳，实在需要帮助。"
"那可邀约龚兄与胡兄..."
"我知道，那好歹得等人毕业吧...再说了，人不一定看得上呢？"林可笑笑，他不是没想过，但更重要的是，从同学朋友到伙伴，这个过渡的给他和他们时间考虑过渡。
但王涵不一样，哪里不一样呢？林可说不好。这个人没有复杂的身家背景（现在这个时候儿），没有赤裸裸的利益冲突，更何况，当初王涵选择他，就是因为一种说不清楚的信任。
一个人要全心全意的信任另一个人，无异于神话。林可还愿意相信神话麽？王涵还愿意麽？
王涵也在想，但是他没有说出口。
"你可以考虑一下，我并没有逼你的意思，只是想能怎麽帮你就怎麽帮吧。"林可笑笑。
"帮我？"
"毕竟...你会到这个地方来，我也有点儿责任。"林可抓抓头。
王涵笑了："可却是我擅自闯入你的生活，挤进你的生活，你不会生气麽？"
"生气？"林可眨眨眼睛。
"气我厚颜无耻啊。"王涵微笑。
林可忍不住捏着他的脸："你也知道自个儿很无耻啊？小王八，你悟啦？"
王涵哭笑不得，拧着挣脱，却又默了："若是...若是有一日，那位王公子回来了，你..."
"嗯？"林可没听清，凑近一点儿。
王涵抬头看他一眼："我是说，若是有一日，那位王涵公子回来了，我又回去了，你，会如何？"
林可愣住了，定定看着他："小王八，你可别吓唬我。"
王涵看着他，林可抓抓头，小声儿道："别说没有这种事儿，就算有...我也不会把你们弄错的。"
王涵看着他一脸慎重，突地笑了，前仰后合。
林可一愣："笑甚麽？"
"从未见过林兄如此认真。"王涵揉着肚子，"林兄你放心好了，我可打定主意要在兄台这儿骗吃骗喝一辈子的。"
林可也叫笑了，扑上去就闹："好啊，感情我白天当牛作马辛苦着就被你小子吃啦？"
王涵也就左躲右闪："哪儿啊，我不是你的师爷麽？有难同当有福同享。"
林可揪着就胳肢他："是麽？你敢说你心里没想着有难我当，有福你享？"
王涵啊呀一声："怎麽可能？最多，最多..."
林可压着他，恶狠狠道："最多甚麽？"
"最多，有难胡兄龚兄他们当，有福...你享呗。"王涵笑得喘不上气。
林可一愣，放开他大笑："不愧是千年王八万年精，你这活了两辈子的到底是不同凡响。"

第四十一章
虽说讲了作师爷甚麽的，王涵琢磨了一晚上也想不明白自个儿究竟该作些甚麽。一不留神睡过了，起来的时候儿林可已经走了。王涵撑起半边儿身子来打个呵欠，低头瞅见林可的睡衣扔在一边儿地上。
估计是张嫂见他还睡着，就没叫佣人来打扫。王涵顿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这就起了。洗澡出来擦擦头发，发现遮着眼睛了。王涵对着镜子左看右看，觉得头发长一点儿才找着点儿以前的感觉。
一晃一晃的下了楼，听见墙上时钟滴答滴答的，转头瞅着半天，换成自个儿熟悉的时辰...哦，已经这麽晚了？
"起来了？"
王涵回头笑笑："张嫂好。"
张筠芳从他旁边走过："厨房里有早餐和午餐，你看喜欢吃哪个就叫佣人热一下吧。"
王涵看她挽着个包："张嫂要出去麽？"
张筠芳停步看他一眼："我去...看看老林。"
王涵阿了一声："我可以一起去麽？"
张筠芳闻言一愣，随即遗憾一笑："恐怕不行，王涵你忘记了今天下午有老师过来上课麽？"
对阿，王涵懊恼的拍拍头："那请张嫂代问安。"
"我知道了。"张嫂略略点头，这就出门。
王涵耸耸肩，进了厨房。

张筠芳开着车小心的往医院去，进了病房正好是医生查房时间，也就留住了医生："林先生最近如何？"
"外伤已经好全，剩下的就看他的意志力了。作为医生来说，我们是不会放弃的。"
张筠芳叹口气轻道："我们能作些甚麽呢？"
"多来看看他，不要以为他睡着就甚麽都不知道。"医生笑笑，"和他说说话，陪他看电视念报纸，这样家属心中也会有个安慰。"
张筠芳本想说自己不是家属，却又沉默了，隔了一会儿才道："他会不会...一直这样，永远都..."
医生摇头笑笑："无论出现何种情况都是正常的，但我们不可以丧气是不是？"
张筠芳点头道："谢谢医生。"
医生也就颔首要走，张筠芳却又道："平时...还是不要让他见很多人吧。"
医生回头笑笑："这里是私人医院，并不会随便让人进来。平时定期林先生的儿子会和赵先生一起来，对了，赵先生来的时候儿更多，有时候儿一个人也来。"
"他每天都来麽？"张筠芳很惊讶。
"差不多吧，有时候儿已经过了探访的时间，但我们都看他才下班就给了方便。"医生想了想，"有时候儿他出差不在本地，也会打电话过来问问情况。"
张筠芳沉默着立在林夆翼床前，医生也就出去把门关上了。张筠芳盯着林夆翼没有情绪的脸苦笑："是麽？你都这样儿了他还是舍不得你麽？"
张筠芳走过去，坐在床边儿的椅子上，默默看着这张脸。是的，平心而论，这张脸的确英俊，所以张筠兰才会一度迷恋吧。但是林夆翼是个好拍档，是个好上司，是个好情人，却不是个好丈夫。做生意他是个好手，玩儿女人他也是高手。何况以他今时今日的身家，甚麽样儿的女人找不到？多的是投怀送抱的。
张筠兰自然也不是吃素的，你玩儿我也玩儿，没人会亏待自己。
张筠芳因此也觉得可笑，这样儿的夫妻，究竟是有情呢，抑或是无情。所以分居也好，两个人并不是一条道儿上的，勉强困在一间屋子里，折磨自己和对方，没有意思。
但是张筠芳也觉得奇怪，林夆翼虽然传过无数绯闻，但是从没把这些女人带回家。没有夜不归宿，就算在外过夜，也是出差等公事，只要在本市，一定是回家的。哪怕喝醉了凌晨三四点也是赵朔把他送回来。
张筠芳觉得非常困惑，这是一个甚麽样儿的男人呢？但是这种好奇不足以构成赵朔误解的好感。当然，赵朔眼中是从来不会注意到她的，他的眼中只有一个人。
张筠芳摇摇头，露出笑来。
"一个人笑甚麽？"
张筠芳转过头去，看见个人立在门边儿："你怎麽来了？"
"怎麽，我来不得？"秃头闪亮闪亮的，显得有点儿滑稽。
张筠芳立起身来："我们去外面说。"
"你怕甚麽？"对方耸耸肩。
张筠芳瞪他一眼："这里是病房。"
"好吧，随你。"那人耸耸肩，跟她到了楼下小花园。
张筠芳低着头走在前面，一时没有话说。
那人走了一阵停住脚步："张小姐。"
张筠芳回头看他一眼："甚麽？"
"我以为你会有话跟我说。"对方笑笑。
张筠芳一时气急，快步走过去揪住他的领带："你干的好事！"
"不要激动，不要激动嘛。"那人握住她的手松开领带喘口气，"还不是照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张筠芳狠狠瞪着他，"我甚麽时候儿说要杀了他？"
"嗯？你不是想教训一下他麽？"对方拍拍衣袖，重新整理领带。
张筠芳看着他："但我没说要把他弄得半死不活的。"
"我本来也不想。"对方耸耸肩，露出笑来，"本来，我理解的教训就是喀嚓一下，但我又怕你心疼，所以只是小小的警告了他一下...没想到，他开车的技术那麽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