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门以後,佣人替我脱了外套,我听到范重祥对佣人吩咐:
"叫厨师准备'特别'的葡萄汁。"
接著他领著我进入一间像是游戏室的房间。
房间里的采光很好,冬天下午的太阳暖阳阳的照进来很舒服。我仔细环顾一圈,里面大多是普通游乐器材,不过奇怪的是角落放了几只巨大的填充熊玩偶,最後面那只蓝色蝴蝶结的熊更是大到和我一样高。
他一个大男人喜欢这些?我疑惑转过头,却发现范重祥一直看我,一脸期待却一句话都不说。
好诡异。
我咳了一声,突然觉得这里太安静,也许自己该说一点话,毕竟是客人。
於是我指著那堆玩具熊问:
"你喜欢玩偶?"如果他说是,我打算说其实这也没什麽可耻,那些娃娃看起来软绵绵、毛绒绒,一副很好摸的样子。
可是他反而变了脸色,转过头去:
"不,我不喜欢。"
一阵安静。
接著他领著我到椅子上,盯著我面无表情一句话都不说,一直等到葡萄汁上来我们才开始交谈。
"你...刚刚站在书局前是在找书吗?"范重祥又恢复他的招牌笑容,不过看起来煞有心事。
我终於有点放松的感觉,刚才的气氛真是诡异,好像我是仇家而不是客人。
"是。"
"你要什麽?我这里有很多绝版书你一定会喜欢。"他的眼睛亮了一下。
我大吸一口果肉鲜美的葡萄汁,说:
"关於青少年教育的。"
"...喔?你的课要用到,还是...康龙怎麽了?"
"康龙他..."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他太内向,我希望他多交朋友。"
"内向?那孩子看起来不像。"
其实我也不知道康龙的情况到底是什麽,可是他又不像我一样有病,所以不交朋友不是内向吗?
"那可能是家事占了他太多时间吧..."康龙一回家就要煮菜、洗衣服、整理家里、陪我看书、陪我睡觉...几乎没有个人空间啊。
"我倒觉得是他太黏你,你应该让他独立点。"
"独立?"我咀嚼这两个字,他还不够独立吗?我回忆和康龙的相处方式,该独立的人...是我...
我一直在自己的思想里,没有注意对面的人说什麽话,直到有人摸上我的脸。
"你..."我当然想要打掉他的手,不过下一刻我从椅子上被抱了起来。
10
浓烈的男士香水味立刻直扑我的鼻子。
接著他竟然把我扛在肩膀上,然後走到房间末端,放下我从後面架住我的腰,面对著那一只只填充熊。
"你干什麽?"我转头冷冷瞪著他,刚刚有的好感全部烟消云散。
"小文,你是故意的吗?"他几乎靠在我的嘴唇上说话,湿暖的热气立刻让我全身起鸡皮疙瘩。
我转身,用全身的力量把他推开。
可是下一秒我整个人被扑倒在那一堆填充熊上面!
"你疯了吗!?范重祥!"被他压住,加上娃娃的柔软让我整个陷在里面。
"我早该这麽做,今天你再装我就不停手。"他解开领带,相对於我是一张笑脸,在我看来却像是一头猛兽。
"放..."
和他动作不同,他轻轻吻在我的嘴上,用拆下来的领带想绑住我的手。
我把脸移开,想要挣脱打人,他反而使劲的抓住我要抬起的那只手,笑嘻嘻的说:
"小文别玩火了。"
"玩你个头!走开!"我很不高兴,我不懂他为什麽要对我做这种事情。
可是他不听,还开始解开我的扣子。
‘扣扣'
敲门声音让我们都顿了一下,接著那名叫小陈的男子直接开门进来。
"少爷,董事长的电话,在线。"
范重祥只是看了他一眼,继续解开我的扣子说:
"小陈,我有让你进来吗?。"
可是那男人却像座雕像一般不动。
"小陈,我再说一次,出去!"
"少爷,董事长找您,一定有要紧的事。"
我听到范重祥冷哼两声,力道有点放松,就使劲把他推开!
他顺著我的力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著在布娃娃堆的我,说:
"找人带他回去。"
一路上我在车子里我实在想不通范重祥对我做的事。
他发什麽疯?
两个男人为什麽要做这种事?
回到家已经是晚上七点左右,已经很久没有这麽晚回家,康龙应该煮好饭了吧。
可是我才刚踏到门口台阶上,康龙已经从家里面打开了门,脸色不是很好看。
"你去哪了?"
我吃惊了一下,他怎麽知道我回来的?
"你怎麽...?"
"刚刚那部车是谁的?你去哪里了?"
"你...叔叔家。"
他变了神色,抓住我的肩膀,声音听起来有点慌的问:
"叔叔?哪个叔叔?"
"去美国那个...大叔吧..."
"大叔──范重祥──"康龙看著我,却又像越过我在看什麽,然後闻我的脖子。
"为什麽你身上香水味这麽重?"
我低头嗅自己的衣服,有吗?我根本没有闻到。
"你们做了什麽?"
我立刻想到范重祥对我做的那些事,可是我也搞不懂他想要做什麽?
於是我摇头。
康龙脸色开始发青。
"康龙你不舒服吗?"我想摸他的脸,可是他却突然扯住我衣服的颈口,用力扯开,几颗衣扣掉在地上!力量之大,我都差点站不住脚。
接著他像X光扫描我的身体,然後我看见他明显松了一口气,紧紧抱住我。
"爸...爸...爸..."他抱得更紧"你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从小这孩子天不怕地不怕,我不知道他怎麽慌成这样,只能状似安慰的拍他背。
那天晚上康龙坚持要我先洗澡才能吃饭,洗好头後康龙帮我吹头发时,我还迷糊的想著:要独立。
11
我连饭都没吃就扑倒在床上,可是康龙在我要入睡前,还一遍遍命令我、哀求我、告诉我:不要再接近范重祥。
半夜时我睡得迷迷糊糊,听到有人问我:
"...你...爱吗?"
我只想睡觉,随便说了个单词当回答。早上起来看见康龙眼圈底下黑了一片,像大陆国宝,以为还在做梦。
日子就这样过下去。
我开始思考独立这两字的重要性,鼓励康龙参加连谊和社团,自己主动洗盘子和煮饭,不过我可能真的没这方
面的天份,每一次厨房都像世界大战刚过一样,康龙反而要花更多时间收拾。於是我打算请终点工,既然我不行就请人吧。
可是康龙坚决反对,他的理由千奇百怪,什麽家里这样不安全、人会变得懒散、浪费钱之类的。
不过最令他反应激烈的竟然是我们要分床睡的事。
"不行!"
"反正客房空著..."
"那就让他空著,而且你干麻现在才发现它是空的?"
我总不能说,因为我想要独立了吧?这种话由我这父亲说怎麽听怎麽怪。
"我最近睡觉不是很舒服,想要自己睡一张床。"
"会吗?我看你睡得很好啊!比我早睡比我晚起,还叫不醒。"
一说到这,我立刻想到今天早上七点半,他该去上学的时间却还在家,把我吻醒,憋得我快不能呼吸。还说他会这麽做是因为我都叫不起来。
我再一次思考...普通父子会这样吗?
"爸...你怎麽了?"
"分床睡看看吧。"
他一脸非常不满意,忽然问:
"是不是范重祥对你说了什麽?"
我皱眉,这孩子好像对范重祥很有敌意,他们认识吗?
"没有,不关他的事。还有他是你叔,直接叫名字很没礼貌。"康龙平常非常懂事,我极少说他。
立刻,康龙用很委屈的眼神看著我,就像三岁小孩要不到糖吃般。
从那之後开始,不知道是不是我太敏感,总觉得家里有一道紧迫钉人的视线,让人坐立难安。
以前好吃的每一顿饭,现在都变成不是太咸就是太甜。
当我被学校的事情缠身而晚归,小康龙会先很担心我是不是又跑去堂哥家,确定不是後,再冷冷带讽刺的问:"上哪去玩了?"
睡觉的时候更是变本加厉,本来分床睡的我们,半夜他都会跑到客房来,用几道锁都没用,他一定能找到锁匙进来,然後他紧紧抱住我让我连翻个身都备感困难,比以前痛苦十倍。
小康龙变了,变得歇斯底里、变得很有侵略性,变得让我非常後悔做了那个决定。
我感到很无奈,这样明显闹蟞忸的小康龙让我十分陌生,好像原本和你同年的人突然变成3岁。
於是想问我妈,她从小就陪我一起照顾小康龙,多少可以给点意见吧?
不过她却和我说起另一件重大的事情。
12
"小文,你有个心理准备,你奶奶最近和你爸问起康龙的事,可能...要康龙回本家一趟。"
专心喝葡萄汁的我不得不抬起头来。
"...怎麽突然?以前不是都不管的?"
"我也不是很清楚,好像是...重祥那孩子和你奶奶说了什麽。" 妈说到'重祥'的时候迟钝了下,接著淡淡才叹了口气:
"也不一定是坏事,让康龙见见世面也好。何况不是我,你俩本来可以在范家好好当个少爷..."
"妈!"我阻止她说下去"我和康龙可不是范家那块料子,在范家不会快乐的。"
妈苦笑了一下。
"是是!我儿子和孙子可都添加我良好基因的坚强好苗子呢!"
虽然她这麽说,可是我知道讲起这件事,妈心里比谁都难受。
说起豪门恩怨,我爸妈的婚姻可是范家第一桩。
一入豪门深似海,这句话果然不错,尤其是对於范家几百年的望族。
我爸是奶奶第一个儿子,从小可谓集优点於一身,最受奶奶宠爱。最重要的是──他从未违背奶奶说的话。
可是我妈却是爸的人生一大败笔。说明白点,从奶奶看来,那是他完美儿子人生唯一的缺陷。
奶奶不明白什麽叫'自由恋爱',在她的观念里门当户对才是正道。所以奶奶知道父亲身旁有一个女人,还是贫户出生,她完全无法接受。我妈的出生、我妈的背景、我妈的学历,甚至我妈整个人都被否定。
妈家里很穷,为了生活她几乎什麽样的工作都做过,直到现在还常被范家的人拿来说道。她偷偷嫁给爸的那时候尤其受其他人反对,大家都说妈配不上我爸,他们都说妈爱的是钱,甚至到现在,因为没有人敢违抗奶奶,妈在范家都没有个正当的名份,连带我和康龙都不太被范家承认,要不是有我爸在,还有我'天才'的名气,奶奶也许会把我当空气。。
妈在背後被人说的很惨,而最苦的时候,是当医生诊断出我是'智障而且患有精神疾病',那时妈被骂得很难听、还被奶奶当众赏过巴掌,爸想挡都挡不住。
之後也许是看在爸的坚持下,奶奶睁一只眼必一只眼,只当没有我妈这个人的存在,偶尔才把我叫回去看一下。
我的主治陈医生和爸是好朋友,也是唯一支持这断关系的人。他在我小时後告诉我这些事,说我妈是个坚强又伟大的女人,那时候我不懂。
直到现在我还是搞不懂那个备受委屈的女人,和我现在这个乐观、喜欢八卦、随时都可以笑得无形象的母亲有什麽关联。
妈最喜欢讲,只要平平安安、健健康康,活得开心点,有钱或没钱又有什麽关系。
我也希望她能永远活得开心,不要被过去拘束著,是否可以拿到范家一毛钱不是我关心的事。
和奶奶要康龙回本家的事情一比,最近康龙的怪异行为就变得没那麽重要。
可是当我回家一打开门,发现康龙还是一样怪、脸色很臭、菜一样难吃、还有自己和他的黑眼圈都黑了一圈,就头大了不只一倍。
直到当天晚上又被像绷带捆住全身、呼吸困难,我惊醒!转头看到身旁不知道又从哪冒出来的康龙锁著我,也闭著眼一脸难受,嘴里喊著'爸,别离开、别走'之类的糊话。
我担心的擦掉他额头上的冷汗,他突然醒来,恍神的模样也不说话。然後把我抱的更紧、头塞到我的脖子里,让人看`不见他的表情。
我不知道他为什麽这麽害怕,只能轻轻在他耳边说:
"我不会走,康龙,我不会走。"
13
隔天我们俩都早早醒来,我本来很担心,想问他昨晚梦到什麽才会讲那些梦话,可是先是吃到烧焦的吐司和又咸又甜的火腿,又看到他那副臭脸我就放弃主动示好了。
今天依然是闹别扭的康龙,实在是很想念以前懂事的他。
只不过是分开睡有必要搞成这样吗?
心里叹了一口气,他甚至...很久没给我早安吻了。
不过在出门前,他突然转过头问我:
"爸,你多久没有见陈医生了?"
我想了一下,大概有五、六个月了...可是不能告诉他,康龙一定会发火。
"大概两个月吧。"我很不自在的撒谎。
"两个月?那刚好,我帮你和陈医生预约,我和你一起去。"非常温和的语气,不是这几天那种又臭又硬的声音。
我立刻温顺的点头,我自己的行程他可是比我都晓得。
关於见我的心理医生,康龙可是看得比谁都严重多了;我的精神疾病' 歇斯底里症'不能根治,康龙说怕我的病恶化,督促我一定要定期见医生,可是都三十几年了,我倒觉得自己越来越好,不用再那麽频繁两个月去检查一次了。
所以最近几次嫌麻烦,就敷衍他说我有去,和陈医师那里也只是报备一下最近的情况。以前也不是没有过,只是最近翘得比较频繁罢了。
应该...没有什麽大碍。
下午去大学教课时,後排多了许多外校人士,是今年要进来的新生观摩,个个上课前都正襟危坐。不过一看到我站在讲台後,他们都露出不可置信,窃窃私语的说话'漂亮、男人、三十几岁'的字眼。
直到我开始讲课,才开始有人记得要提笔作笔记。
我也见怪不怪,反正年年都这样,每个新生看见我,第一个一定是质疑我的年龄。
不过我在上课到一半的时候,竟然看见堂哥范重祥在教室门口和我招手,校长站在他旁边一脸谄媚的笑容。
我只看了他们一眼,立刻当做看见空气不理他们,甚至把这堂课故意拖长,弄到下一个上课时间才放人,学生们哀嚎不已。
可是门外的却人非常有耐心,硬是灿烂著笑容站在那里几十分钟;相比之下旁边看校长脸都白了、笑容也僵了,在我甫一出门就如临大赦的跑到我身边说:
"范教授辛苦了,你快看这是谁?范重祥先生──你的堂哥将要代表天翔集团全额资助我们南区的大楼..."
没配合校长的热情,我冷冷的对范重祥问:
"你有什麽事吗?"不管要建多少个大楼,对范家来说还不都是九牛一毛。
"想到你就来了,你没有课了吧?"范重祥满脸笑容的说。
"我还有..."
"没有没有!当然没有!"校长立刻插掉我的话,我的'还有一堂课'三个字就卡在喉咙里了。
"那走吧,你陪我逛逛校区。"范重祥不容否定的说,校长依然谄媚,只差没有趴在地上亲范重祥的鞋子了。
我看看校长,虽然我很不愿意,不过多少还是给点面子吧。
范重祥和我两人走在校园里,一开始他东扯西扯就是没有讲到那天别墅里的事,我也没主动提起,因为我不想和这个人扯上太多的关系,尽管他是范家这一辈最杰出的人、尽管爸很看好他,希望有机会我能和他好好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