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人哪像你们那样讲究多,什么姓什么名的,我生下来就不知道爹妈是谁,也没有名字,乡里人都叫我阿三。"
"阿三兄弟,沧澜究竟受了什么伤,怎会严重到不能下床?"
"乡下小地方没个像样大夫,我也怕耽误沧澜的病情......唉!说来真奇怪,沧澜说他找到什么鳞什么冢的时候遇到厉害的仇家,怕拖累了你,又说他的伤不碍事,过两天好转了就启程去追你们,可是我看他一年半载是起不来的。"
瑟乐思索了一会儿,沉声道:"多谢老兄救助沧澜,在下这里有些微薄谢礼,不成敬意。还望老兄带路,让我们接了人回来。"说罢从袖袋里掏出好几片金叶子。
乡下青年掂了掂瑟乐给的黄澄澄的金子,笑逐颜开,"老弟你看你这么客气......"赶忙将金叶子小心揣进怀里,"病人要紧,老弟跟我来吧。"
"不行!"几个蓝玉大艺者拦住他们,"公子您这一走,我们的船怎么办?要说接沧澜,属下们跟他去就可以了!公子您不能走。"
此时船已进入月江的上游,最多三日便能到达声都。
瑟乐扭头回房,拾掇了些瓶瓶罐罐入怀,出来时神情决然,几个大艺者劝也不成,不劝也不成,只好别扭地堵在下船的地方,不让瑟乐去摸绳梯。
"你们让开,不管比赛结果如何,临走前哥哥亲自点数交给我的人,我也要一个不少地带回去复命,不然我也没有脸再做艺天者,再带队参赛。"
"......那公子带我们去吧!我们保护公子!"
"你们留下来,把船安全驶入声都,若看到天雨国和煦国的同行,把我的行踪告诉他们。我们坐马车去接人,找到沧澜后会尽快带他去声都治疗。"
"公子......"
"瑟乐哥,我跟你去吧。"
打断瑟乐与艺者们纠缠的是小秦。表面上一派从容,内心早已涟漪凌乱。
这句话在心里酝酿许久,以为多么难以开口......
"反正我是个闲人,留在船上也帮不上什么忙。跟着瑟乐哥你的话,好歹能打下手照看病人吧?再说我年轻力壮,若遇到危险,撒腿就跑的本事总是有的。"
一旦开口,就顺其自然地说了下去,把借口说的冠冕堂皇,又摆出云淡风轻的态度。
瑟乐也用一种怪异的目光看着他,更不用说周围的人。
"救人要紧!走啦走啦。"
小秦第一个顺着绳梯下船。
他的心跳还没有恢复正常,那种血脉活跃的韵律仿佛要烧到脸上。
遥想第一次参加面试和第一次登台亮相,紧张归紧张,怕也未曾这样患得患失、疯狂的彷徨。与那人说话,仿佛置身云海中。
所谓的谁先爱上谁,从谁先庸人自扰开始。
小秦拼命想抑制这种幻觉般虚荣的错误,但当他们坐在颠簸的马车里走在山间小路上,瑟乐的清香扑向他的鼻息,他低垂眼帘,生怕一抬眼,就沦陷了。
火花与假婚
阿三熟稔地驾着马车,走在山林小路中。
马车内,包成粽子的弱酒沧澜昏迷不醒,躺在一边的板子上。另一边,小秦脸色白里泛青,无力地躺在瑟乐膝盖上。
唯一一个健康的人,瑟乐,时而低头望着小秦,时而抬头望着沧澜,忧虑不已。
沧澜受了重伤,全身皮肤无一处完好,落在穷乡僻壤之中缺少医药和干净的环境,伤口已经溃烂发臭,他连日高烧不退,命悬一线。
而小秦的毛病来得惊喜归惊喜,却不大是时候。
对于四国大陆上的人来说,体征分化是成人头等大事,谁家的小孩开始出现分化征兆,都要摆酒席庆祝。
所谓体征,是孩童身体内象征生命之力的火花幼苗到达成熟期,开始结出花苞。
这时的力量流会呈现极端紊乱的重组迹象,孩童也会因体内力量被打乱而出现大寒大热、身体疼痛、恶心乃至昏迷等症状。
火之花真正开放之时,孩童苏醒,身体内力量重组,力量会作用身体选择阴子或者阳子来继承生育的力量。那美丽花朵花期为十天,孩童会被父母或者家族中人谨慎看护,并请来占卜者为孩童占卜运程。
十天后,火之花凋谢,神灵会判定孩童的命运,将他划为阳子或者阴子。
至此,孩童算是成年了。
小秦的这个表现,分明是体内的火之幼苗正在结苞,能够亲眼见证一个孩子成长为大人,瑟乐为他高兴。
纵使在目前这个状态下,有些不太合时宜。
车轮碾过斑驳碎石,车内颠簸摇晃,小秦脑袋颤巍巍的顺着瑟乐大腿向下滑,身体一倾,眼见要磕在地上。
瑟乐忙双手一揽,险将将抢了回来。他把小秦的双腿也搬到座上,让他身体蜷缩着,头枕着自己的膝盖。瑟乐的手自然而然,落在小秦面颊与脖颈之间。
轻轻抚摸,微冷的细腻的触感令手指留恋。
怀中人扭动一下,似乎有苏醒的迹象。
瑟乐惊讶之余不免诧异:小秦是在阿三家里开始觉醒的,仅仅昏迷一天就苏醒,这也太......掌心贴在他胸口试探,短暂一天时间,他的力量发育果然较其他孩子薄弱些,但是花的生命力强盛,可以说几乎没有缺陷。
这股早熟的力量......太冷了。
瑟乐打了个寒战,抽回的手心上凝结了一层薄冰。
小秦也在这个时候醒了,"......瑟乐哥?我、我们这是在哪里啊?哎哟......"他揉着脑袋,大眼睛里尽是清澈的不解。
也许,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的身体正在发生什么变化吧。
瑟乐将不安的猜测埋入心底。
这就是越真将这个孩子托付给他照看的原因,他现在完全明白了。
小秦也怔怔的,直觉身体似乎有古怪,不知该怎么向瑟乐询问。
他的到来,隐藏着不能倾诉的巨大秘密。上错船入错行,又有了不齿为外人道的忌讳。蒹葭的存在,也是绝对的禁忌。
在这好似无根浮萍的漂泊旅途,不知何时能有个休息的窝啊。
没有什么时候比这时更感觉到自身的渺小和对未知世界的恐惧与忧虑。
马车摇晃,并肩坐的两人时常不由自主碰触一下。
仿佛巨大的宁静的湖面,掀起一圈圈涟漪。
真没用啊,又不是第一次谈恋爱的毛头小子......曾经交往过的对象的身体和脸在他脑海里混乱地浮现着,拼命想找个借口掩饰自己的慌张无搓。
又不是第一次谈恋爱,为什么克制不住手脚冰冷而颤抖。
没有想象中的惊涛骇浪,马车翻山越岭,从崎岖小路插上宽敞平坦的官道,疾行三天后到达烟洲的首都,声都。
另类版本的音乐之乡。i
除了一个国都应有的气势恢宏、整洁明丽,声都的大街小巷艺馆林立,空气中漂浮着各种风格的吹拉弹唱,贵族般尊贵的高雅气息,又不免有些矫揉造作。
声都分为外城和内城两部分,内城是烟洲皇族的居住地,百姓不得入内,传说中那令无数艺者神往的歌王府也在其中,一道高高的城墙挡住外界窥测的视线,士兵层层包围把守,使得音乐之都多了一分威严与肃杀。
烟洲国首都,他的繁华,他的富贵,他的歌舞升平,诱人留连忘返。
这里有各种各样的营生和快乐。
白天的富贵繁华,是阳光下的热闹。当夜幕降临,这遍地艺者的城市的另一种热闹即将苏醒,它会带给有权力和能力驾御夜晚的人们另类的乐不思蜀,声都上空的云记载着这一切。
当所有国属艺者和私属艺者开始歌舞,当所有的艺者馆与朱阁银楼竹肉相发,美妙的音乐就会冲上云霄,一夜不散,直至天亮。
无论是饕餮之欲还是非分之想,只要有钱,在声都的夜晚很少有什么是办不到的。
直穿过外城,在内城门口停驻少许,士兵检查了瑟乐的艺者牌后开城门放行,马车缓缓驶入内城,停在合宣别馆门前。
连赶几天路,小秦的骨头仿佛生了锈,行动笨拙。
被搀扶着下了车,瑟乐吩咐一早等候在门口的属下将沧澜抬进去,小秦随他们向内走。
蒹葭忽流露出一丝哀伤神色,飘离小秦身侧。
[有他们照顾你,我便放心了......是时候该回去了,再见小秦,下次见面的时候,我会把属于你的东西还给你,但现在......请再让我借用一下吧!]
[蒹葭?你去哪里?]小秦慌张之下,伸手去捉也捉不到,焦急地追过去。
[别过来......该面对的迟早要面对,我想通了。]
蒹葭闭目摇头,越飞越高,身形逐渐消失。
小秦的追逐漫无方向,跑了几步,顿住脚步。
"小秦,你看见什么了?"瑟乐的手扣住他的肩膀,"内城禁地不要乱跑,待事情安顿下来,我带你去外城玩。"
小秦回头望着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唯一能说几句贴心话的好朋友,就这么莫名其妙走了。
临走偏偏说什么"属于你的东西",这个坏蛋蒹葭,他拿走了什么小秦不知道,只是这几个字细细品味来有如一块石头,压在心口,快要不能呼吸了。
小秦被安排住进领队艺天者专用的小院一角,一间精致的暖阁。
瑟乐清点了别馆内人数,与属下们事无巨细交代一通,便沐浴更衣拜见歌王去了。临行前小秦见着他上妆的样子......
像要做正式表演一样,镶嵌着珠玉的华丽艺服一层套一层,简直就是盔甲。
长发用珠串束了,脸上画着诡异宗教图腾式花纹,为瑟乐清俊秀雅的容颜,感染上了妖惑之色,眸光亦不复清澈。
瑟乐走在前面,身后跟着心腹属下,一个为他牵着过长的衣摆,一个捧琴,一个捧着送给歌王的礼物。
这样的瑟乐,让小秦感到陌生。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有什么东西是他熟悉的?说的难听点,他对于这个世界才是陌生的。
光线懒洋洋的温暖下午,小院里宁宁静静,房间内炉香袅袅。
小秦却阵阵发寒,裹了棉被缩在床里,那份冷意不仅没有减少,反而更严重。
后脑勺里好像有一只螺旋桨飞快的转,它一转,眼前的世界也跟着旋转。
耳朵听不见,却有很多细碎的小声音在响。
这一定是发烧了。前天在阿三家吹了山里的冷风发烧,昏昏沉沉睡了一天,本以为没事了,没想到又发作了,早知道这样,也该讨点汤药喝吧......
眼皮越来越沉,神志也变得不清楚。
小秦缩在厚厚的棉被里,哆嗦着,再次堕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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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醒来,小秦着实吓了一跳。
如果不是昏沉沉肌肉酸痛,他一定会弹坐起来。
瑟乐,飞绫,越真三个大美人在他房间里,见他醒来,皆面露笑容。
房间内灯光昏黄,烛影摇曳,已是上灯时分。
香炉烟色已烬,但是三个美青年的衣香各有千秋,此时嗅得更加清楚。
奇怪,我不是感冒了么?怎么鼻子还这么灵?
小秦有点纳闷,他的症状与伤风感冒很像,又有不同。
正不安揣测着,腕子被拽出温暖的被窝,两根修长的手指搭在脉门。
小秦扭头,视线与正在为他诊脉的越真交错。
飞绫笔直站在窗边,凝视着窗外月色。瑟乐关切地望着他,一边用湿手巾擦着脸上未卸的油彩。
越真诊脉罢,将小秦手塞回被内,"花期已经开始,怎么办?"
"让小秦自己做决定,看他选择谁。"飞绫道。
三人一起望向小秦。
"这到底......怎么回事,你们给我解释下啊!"
小秦不得不支撑起身子,那三个美男子的目光盯得他浑身发毛。
瑟乐道,"不知这样说你会不会明白,你身体里的花开了,你要成年了。"
小秦点点头,这种事蒹葭教过他。
可是一想到蒹葭心情就黯淡,不由皱眉。
"在我们天雨,花开的时候要大宴三天,然后准备假婚。"越真。
"假婚?"
飞绫忍不住插嘴,"你们解释的那么含蓄,他能听明白吗?"
越真和瑟乐都笑得很微妙,不说话。
"还是我来说吧。花开了就要采,不采它就会烂在枝上。各国都是这样,家里的孩子到了花期就摆宴庆祝,然后请一位已婚之人与孩子交合,完成力量分化。如果不这么做,那朵花慢慢烂在枝上,孩子就会死。"
小秦怔了一下,血液腾地冲上面颊,"你在说什么啊!什么力量不力量的,我可不像你们怪力乱神,我是......我是!"
这种时候该说什么?说他是预备DANG YUAN?是特殊材料做的?
"因为找到的人是已婚之人,不存在名份之说,所以叫做假婚。"
"什么真婚假婚!我才不要!"
他乡遇故人
三个美青年,单独哪一个与小秦提出共渡良宵的要求,欣然点头不敢说,心神荡漾总是要有一些的。但不是像现在这样,承包责任田一般,把与他欢好当作工作。
这是一种耻辱。
"如果像你们说的那样,那么我不用你们救我,让我死好了。"
小秦自认不是什么绝世美人,但该有的自尊不能丢弃。
况且让他这个接受无神论教育的新时代青年承认这种看不见的情况,他还是没法相信他们的一面之词。
"如果你真这么想,我们也没有办法强迫你。"
飞绫不耐,扭头走出房间,"越真和瑟乐哪个不是顶尖的容姿,天雨与合宣不知多少王公贵族暗自倾心,你有哪点不满意?"
"不要说了,我们都出去吧,让他安静一下。"
瑟乐和越真也走出去。
越真临走前吹了灯,留下一室黑暗给了小秦。
这算什么呢?
三流武侠小说的情节:主角中了BT剧毒,必须与身边的大美女滚床单才能解毒,关键时刻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几个大美女猜拳决定谁当解药......
鬼扯!
小秦拉棉被盖住头,闭上眼睛。
蒹葭啊蒹葭,你一走,稀奇古怪的事全找上门了。
你若是不走,还能给我出出主意,我也不至于这么孤助无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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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小秦强打精神披上外衣,孤身一人溜出内城散心。
过那重兵把守的大门时,意料之中地没有被阻拦。小秦一派艺者装扮,长得又不赖,把守士兵只当他是别国来参赛的小艺者,不会对他身份起疑。
这些日子跟随合宣艺者,学到了不少艺者的习俗礼节。
手势礼是艺者之间通行的行礼方式,单手压在胸口,轻轻鞠躬,是最常用的礼仪。
走在声都外城的大街上,几乎走三步就能看到一个艺者。
之前一直跟越真、瑟乐这些艺天者打交道,他们的属下是红玉或者蓝玉、碧玉这样的阶级,这会儿小秦才知道,蓝玉已是平民艺者中最高的级别,难怪在合宣船上,那几个蓝玉大艺者自恋的不得了。
即便是声都这种音乐之乡,街道上行走的最多的,还是雪衣这种初级菜鸟。再者是碧玉,蓝玉的数目至多不过碧玉的一半,而碧玉的数目远比雪衣少的多。
此时正值清晨,店铺刚刚开门,街面上有了摆摊叫卖的小贩,雪衣学徒行色匆匆赶着去雪衣馆,此情此景如何不令人想起中学。
碧玉阶级,年轻的艺者也比较匆忙,一付干劲十足的样子,这些是还在考取高阶位的新人碧玉艺者。年长的则比较懒散,打着大哈欠踱着小碎步走向雪衣馆,这些人和秀才兄一样,是退下来给雪衣做授业师兄的老黄花。
"师兄,这么早啊。"
"唉,还不是要去看着那些不成才的小雪衣!"
"呵呵,说来也是。像咱们这样的,年纪一大把也熬不出来,只能天天起早贪黑了。你瞧瞧人家升上蓝玉艺者的,睡到日上三竿也不要紧,啧啧。"
......
两个年长的碧玉艺者聊着天从小秦身边经过。
这两人除了年纪大了点之外,容貌端正,身材匀称,一看就知道年轻时姿色不俗。也不像秀才兄那样做作,到底是能留在声都的碧玉艺者,素质就是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