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已经把动作尽量放的最轻柔，可是辛笑风还是疼得咬紧了嘴唇，眼睛里泪汪汪的，几乎是从牙缝间挤出来两个字：“好痛……”

　　我柔声哄道：“马上就好了，很快的，很快的，忍一下。”

　　重楼在旁边看得也有点同情：“这药药性也未免太烈了。”

　　我点了点头没说话。

　　等给辛笑风上完药出来，我已经是满头大汗。虽说上药这差事本身并不辛苦，虽然辛笑风一点也不抱怨，只是用那疼得满是水雾的月牙眼望著你，但是那种可怜巴巴的眼神还是让我感觉到了一丝罪恶感，狠下心来给他的伤口整个上好药，无疑是一种煎熬。

　　出去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一轮明月高悬在星空中，那种朗朗的风华简直无法言诉。

　　九舟从前院里走了进来，闲散地递过来一张信栈：“左护法的百里急件。”

　　我看他这表情也不像是出了什麽大事，疑惑地接过这百里急件，看了起来。

　　凛熙也确实挺强，一封由极乐宫在几个大城市鸽站日夜不停送过来的急件居然只是简简单单地问问我们可还好。

　　我笑了笑，转身走回房间取了笔和墨，挥挥洒洒地在宣纸上写了八个字：“一切安好，娘子勿念。”

　　然後走出院去，把回信递给九舟：“呐，这个寄回去。”

　　九舟随意地瞄了一眼，笑了笑，揣进了怀里，才缓缓地开口：“宫主……喜欢左护法麽？”

　　我顿时愣在了原地，因为想不到，想不到他会问这个问题。

　　可是九舟很执著，又重复了一遍：“宫主喜欢左护法麽？”

　　我静静地看了他一眼，才慢慢地回答：“喜欢。”

　　“宫主……”九舟轻轻地说：“左护法是个很不快乐的人。自从他遇见了你，他好像变得快乐多了，又好像变得更加的不快乐。你对他来说很重要，很重要，既然你也喜欢他，为什麽不能让他幸福一点呢？”

　　我摇摇头：“九舟，你不懂。我们之间的事，岂是简简单单的喜欢就能解决一切。我不能给他带来幸福，现在不能，以後也不能。”

　　“宫主……情爱其实就象武功招式，再复杂也只不过由最简单的动作组成，复杂，又能复杂到哪里去？在我看来，只要喜欢那麽一切问题都该迎刃而解。”

　　我苦笑了一下，低声道：“既然你一定要知道，那麽告诉你也无妨。我跟凛熙之间存在著两个最为巨大的问题。其一，我这个人阴险狡诈为了达到目的不惜牺牲一切，他却是绝世医圣清风傲骨，自是看不惯我的做法；其二是因为重楼，我更加没有可能再得到他，我的爱是残缺的，而他的感情我却要不起，这是他亲口说的。”至於他的功力这点，毕竟是凛熙的秘密，所以我也无法说出口。

　　九舟抬眼看著我，忽然灿烂地笑了起来：“宫主，看你平时运筹帷幄，怎麽在情字上，这麽糊涂。”

　　我斜眼看著他，不置可否。

　　“第一，你虽然不是好人，但也不可能说是坏人。我一直认为，每个人在这世上都为自己画了个圈子，圈里的是在乎的圈外的则是无关紧要的。你以前的圈子或许只是把自己画了进去，但是如今，我想极乐宫上下没有一个人会认为你是个不称职的宫主。你知道麽，我们每一个人都感到很感激，因为你在渐渐地……把我们所有人都画在你自己的圈子里。”九舟望著我认真地说。

　　我也笑了起来，这个说法确实新奇，但是若真的有那个所谓的圈子，其实我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把谁画了进去。

　　“第二，我想宫主你是把左护法的话理解错了。他气的并非是你和重楼的事，而是你让重楼受了那麽多苦还让他自己承受这点，让左护法不能理解。左护法从未对重楼有过不满，他也并不是说你爱上了重楼和他两个人所以你的爱就是残缺的。”

　　九舟顿了顿，才淡淡地接道：“墨宫主，你要明白，左护法对爱的态度是很崇高的，他可以为了你不惜牺牲自己的一切，所以他对你这种自我保护心极重有些自私的感情是无法接受的。你可以爱著两个人，但是不能这个爱法，明哲保身充满怀疑，这才是你感情残缺的地方。”

　　我愣愣地看著九舟，过了半晌，才轻声说：“这些……你怎麽知道？”

　　九舟站直了，过了良久才叹了口气说：“有件事左护法本是让我保密的，但是我想，还是告诉你比较好。”

　　“我跟左护法私交一直都不错，所以他那医神功力的弊端我也是知道的。但是……宫主，在重楼来极乐宫的第二天，在左护法对你说出绝情的话所以你放弃了他之後，左护法亲手把他师门留给他的所有医法秘籍全部烧了个一干二净，一本不剩。”

　　我觉得脑子瞬间成了浆糊，有些茫然：“什，什麽？”

　　“宫主，你无论何时都能把自己保护得很好，但是左护法对你，却连一点余地都没有给自己留。他拒绝你，因为你达不到做他爱人的标准，但是……但是他早已做好了准备等你一辈子。”

　　（二十一）

　　跟九舟告别了回到院子里之後，我好像听到自己屋子里有人说话的声音，顿时有些疑惑，知道重楼已经跑去了揽舟的房间睡觉，此时屋子里应该只有辛笑风一个人的。

　　奇怪，我皱了皱眉，凝神听了起来。

　　“小风啊，我看你这孩子也不错──说真的，来跟我推心置腹地交流一下，你看上我们宫里哪个美人了？”我一听这声音就微微笑了笑，是红峭这个喜剧的家夥，於是也就放松了下来，进入看戏模式。

　　“这个……我……”辛笑风小同学小声地应付著。

　　“难道是凌云？！”红峭的声音越发八卦，我在门外则听得不亦乐乎。

　　“不是！”辛笑风立刻抬高了音调，那语气中的惶急不言而喻。

　　辛笑风小乖猫的反应立刻让红峭的兴趣高涨，他继续说：“那是岳飞儿那小孩？虽然年轻了点……但是……”

　　这次还没等红峭说完，辛笑风就猛地把音调拔的更高：“不是的！我没有……真的没有……”

　　这次不仅红峭不怀好意地嘿嘿笑，连我都忍不住微微翘起了嘴角。

　　“那麽……也只有这个可能了……难道是……”红峭意味深长地拖长了声音：“我们老大？”

　　这次还没等辛笑风反驳，红峭就立刻自说自画了起来：“嗯，的确，非常有可能，老大这种人又漂亮又邪恶，的确很能勾引人。”我在外面倒塌了一遍又一遍，却听到他继续说道：“嗯，看在小朋友你很纯洁很可爱的份上，我就勉强不收报酬地帮你一次好了，说吧，是让我帮你灌醉老大，还是干脆给老大下点春药？”

　　我听到这里顿时觉得自己不能再沈默下去了。啪地踢开门，然後面色冷酷地斜著红峭，抽出佩剑：“我刚才听到什麽了麽？”

　　红峭咳了一下，一脸献媚：“没没没，我就是过来关心一下这个单纯可爱的弟弟，没干别的了，真的，老大──”见我依旧一脸冷酷，立刻转头拉了拉辛笑风：“是不？”

　　“啊，是的。”辛笑风一愣，随即乖巧地点头。

　　我对这麽乖的孩子还真是无语了，挥了挥手，顺便瞪了狼狈鼠窜的红峭一眼。

　　“我。我真没……”辛笑风看了我一眼，似乎不知道怎麽接下去。

　　我笑了笑，我当然知道他喜欢慕容斐。

　　“你睡吧，这帮人再来烦你就不要理了，好好休息。”我简洁地交待了句，就吹灭了一旁的灯火，然後转身准备往外走。

　　“墨宫主……我真的，不该喜欢他麽？”黑暗中，辛笑风的声音显得有些软弱。

　　我自然知道他说的是谁，只是他从未用过如此如此底气不足的语气来提起过慕容斐。

　　“我可是说过不问你关於慕容家的事情的喔。”我戏谑地说。

　　“我……对不起，我只是……”他越说越不知所谓，只好停了下来。

　　我淡淡笑了笑，转身走回床边，轻声说：“喜欢，能有什麽该与不该。不要随便让别人的判断来影响自己，要做出选择的是你，不是麽？”

　　“可是，他好像……真的是一点也不喜欢我……我尽力了，真的尽力了……”他的声音颤颤的，显得格外的惹人怜惜。

　　我的目力在黑暗中也能视物，能模模糊糊地看到他苍白的脸蛋，有些发红的眼圈，心里不由暗暗地叹了口气，还真像只没人要的小狗呢。

　　其实他也不需要我说什麽，只是希望我能站在旁边，静静地陪著他不要笑也就好了。

　　“墨宫主……喜欢过别人麽？”他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问了出来。

　　我顿时郁闷了，就算我脑子卡壳把他拎回来养上一两天，就算我脑子里长包我听他发会小孩子似的牢骚，但是我也绝对没有发神经到跟他谈谈凛熙谈谈重楼吧。

　　左思右想了半天，我到底还是勉强点了点头：“有。”

　　虽然我已经一脸冷霜表明了我不愿多谈的立场，可是辛笑风却来了兴趣：“是……什麽样的人？”

　　我微微挑了挑眉：“我好像不是说书的吧？”看著他有些惊慌的表情，我忽然换上了一幅恶质的笑容，轻声说：“不过如果你真想知道的话……我也可以透漏一点点。其实，我喜欢的人就是刚才跟你在做推心置腹交流的那个家夥，不过我喜欢人的方式大概跟正常人不太一样，我比较喜欢把他捆起来再狠狠地做，如果手里有条皮鞭当然是更完美了……”我拖长了尾音，慵懒地问：“现在你还有什麽想知道的麽？”

　　我能很清楚地看到辛笑风抖了一下，然後小脸瞬间就红透了，过了半天才小小声地说：“没，没有了。”

　　“很好，那小美人，你安心睡吧。”我打了个响指，然後心情很好地推门走了出去。

　　哼哼，红峭你小样的，居然还敢提议要给我下药，看我意淫的功力是不是比你强了几百倍？

　　站在有些空旷的院子里，我不禁微微笑了笑。

　　喜欢的人呐……

　　想起那个人有些墨绿色的睿智双眸，总是一身简洁的豔丽红衣，流云长发总是带著股温柔旖旎的冷香；

　　想起我初当宫主时占有意味地把他压在身下，他那略带冷汗的光滑额头和带著些许怨怼的眼神，现在想来，他必是恨我破坏了他情感的步调。

　　他那麽冷静透彻的人，想必烧掉自己所有退路的时候，也是一脸决绝的平静吧。

　　凛熙……等我。

　　这次，真的再也不会有波澜了。

　　想到这里，甚至都有点等不及了。本来是野心勃勃地想要争个最耀眼的完胜回去，现在却觉得也没什麽意思，还不如早一秒见到他。

　　手不由自主地放在了胸口，感觉心跳的好快好快。

　　凛熙……凛熙……

　　已经很晚了，但是我似乎又睡不著，在外面逛了逛，也不知道去哪里。

　　这时，忽然看到院落中央那棵古树下站著一个人。

　　一身很豔丽妖娆的桃红长衫，性感高挑的身材，我走进了两步，才看清了那人俊逸深邃的轮廓，以及凤眼里那一丝挑逗的笑意，修长有力的手握著风雅的折扇，显得风流无边。

　　“又见面了，墨美人。”他微微扬起嘴角，打了个招呼。

　　“再次警告你不要随便调戏我。”我淡淡地说，顺势倚在了那棵古树上。

　　“你只是说不要不分场合地调戏，我倒是觉得此时气氛甚好。”他笑得更加开怀，身上除了一股冷香还混杂著一丝不易察觉的脂粉味。

　　“你跑去青楼？”我漫不经心地问。

　　“看看，什麽都没干。”他耸了耸肩，有些无辜地望向我。

　　“你干什麽跟我也没什麽关系。”我看著他无所谓地说。

　　穹隐凤真的是个很俊美的男人。即使是桃红这样妖媚的颜色穿在他身上，也毫无女气，只是一股风流写意的气息扑面而来。面容虽然如刀刻般的冷俊，却不失精致，身材更是修长有力，就如一只浑身都是爆发性力量的猎豹，整个人，都充满了那种纯男人的性感和优雅。

　　我叹了口气，其实穹隐凤这样的男人一直都是我想成为的。年轻，强大，自信，从容，聪敏，连样子都是无可挑剔的漂亮。这样的人，估计头上那片苍穹在他眼中都是渺小而不堪一击的。

　　有些人，真的就是这麽幸福啊……我无奈地笑了笑。

　　“你还记得麽……那次在凤凰镇，我把你摁在墙上让你从了我，结果被你一记恶狠狠地手刀准准劈在了肋下。还真是，回味无穷呢……”穹隐凤有些玩味地看著我，似乎陷入了回忆中：“那时我就觉得你表面虽然看起来很温柔顺从，但是背地里却是只浑身都是刺的刺蝟……”

　　我皱了皱眉，对刺蝟这种动物，我实在毫无好感。

　　“当时我就下定了决心，总有一天，我要把你身上的刺都拔光，让你成为……”他手里的折扇啪的合上，扇尾轻柔地点在我的鼻尖：“我一个人的小猫。”

　　我感觉有些好笑，且不说刺蝟怎麽变成猫，光是他这种盲目的自信都让我感到有些无语，我当然是最了解自己的人，我不可能变成猫，到什麽时候都不可能。

　　淡淡地伸出食指，运上功力一点折扇，扇尾轻轻一荡，偏开了我的鼻尖。

　　“你可以试试。”我很平静地说，然後转身走入了黑暗中。

　　没有注意到夜色中，他的瞳仁亮若猫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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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後来的时候，穹隐凤公子因为某些原因而对我言听计从，我们经常做爱却很少说话，那时候我是真的很狠心，基本上每次进入他都没有做过前戏，任他轻轻颤抖著扶住我的肩膀一言不发地忍著，有时候还会挑衅地问他到底谁是小猫，他总是淡淡地笑笑什麽也不辩解。

　　其实我也明白，并不是他变得软弱，他的手段依旧狠辣无情道上无人不晓。只是彼此纠缠羁绊了那麽多年，再多的棱角傲气都被磨得一干二净，再也禁不起一丝分离隔膜的折磨。

　　毕竟，我们都悄悄地在风中苍老了……

　　（二十二）

　　第三天的群英会，显然变得有些血腥。

　　先是一个小门派去挑战风烟堡，被一个冷峻的剑客断了左臂；然後又是桃花谷的少年被一个刀疤脸的大汉捅穿了胸膛，眼看是活不了了。

　　我刚皱了皱眉，就看到一个身高至少有两米，真个人粗壮地像一头牛似的大汉伫立在我们面前，我这样坐著仰视他，简直就像一座黑塔。

　　“俺叫王博，听说俺兄弟廖大伟被你们割了舌头，来找你们报仇，哪个干的，快点滚出来！”他宽宽的脸盘，络腮胡子显得一脸凶相，身上凸起的大块大块的肌肉更是衣服也遮不住。可惜怎麽看都是一幅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样子。

　　我转头看了看九舟，他一脸不耐烦，正要踏上前去，却被红峭拍了拍肩膀摁在了原地：“我来。”他眨了眨眼睛。

　　“这样，这位兄弟，你看我这个提议如何……”红峭一脸客气的笑容：“你是为你兄弟报仇的，我也就代替我兄弟跟你切磋切磋如何？”

　　我暗暗笑了笑，看来这个家夥也是憋坏了，再不让他上去痛快地打一场估计他就要冒烟了。

　　那个莽汉当然没什麽意见，不屑地看了眼红峭就当先往擂台上走去。

　　不过他这个人虽然鲁莽了一点，但是倒没有怎麽口出不逊，不像他那个没品的兄弟。

　　红峭转头冲我们微微笑了一下，才懒懒散散地向擂台上走去。

　　鼓声敲响的那一瞬间，王博就猛地展开了他的攻击，他一个如此惊人的庞然大物居然拥有著难以形容的速度，简直就像一道黑流星，轰地冲向了红峭。

　　可怜红峭还没什麽准备地站在原地，一副闲散的样子，就被王博这个恐怖绝伦的撞击硬生生地挤在了一旁的石柱上，从我们这个角度来看，红峭整个人已经没入了王博硕大的身体之下，完全看不到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