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这次，林醒尘的神色倒是轻松了起来，"沈了一船货而已，死不了人。"他燕梳公司想倒闭就倒闭？还得问问他林醒尘同不同意。
"那你知不知道这船货的主人是谁？"方子雨脸上的笑容有些讽刺的意味，让林醒尘不禁双眉微皱，他倒是忘了，奶妈告诉他的那些并不是事实的全部。
"是英租界的领事。"
英法两租界不对盘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而身在法租界的林世荣却和英租界的领事打交道，当真是熊心豹胆，敢於顶风作案。如今却又不小心沈了船，要是事情闹大了，麻烦最大的就首当林世荣。
"老头子真是吃饱撑著了！"林醒尘瞬间觉得头大不已，什麽生意不好做偏偏要去做这租界领事的生意......等等，老头子不可能不知道这中间的风险，更何况不可能会去找一个这麽容易倒闭的燕梳公司，那麽，这整件事情就不得不让人怀疑了。
"终於察觉了麽？我还以为你的精力全花在床上了。"方子雨忍不住讽刺道。
一旁的杜维屏倒是有些尴尬，方子雨的话让他不禁回想起了昨天晚上，林醒尘要是做起来还真是豪放得很。
林醒尘看了一眼满脸尴尬的杜维屏，心想这家夥平日里脸皮厚的就像长城一样，今天怎麽被说了一句就漏气了呢？这个时候的林醒尘还没有醒悟到，他林醒尘就是杜维屏的死穴。
"我有多少精力花在床上不是大哥你最清楚麽？"林醒尘故意暧昧地说道
"我今天没心情跟你开玩笑。"方子雨平日柔和温雅的脸上如今乌云密布，显示著现在他不爽的心情。
"我知道你关心我。"林醒尘伸手抓住方子雨搭在沙发手靠上的右手，"我也知道，你一定连夜将那英国的领事连同那家燕梳公司一起调查了。"紧紧抓住那只连挣了几次的右手，林醒尘的声音一片温柔，"大哥对我的关心，我都明白的，所以，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连挣几次都没有挣脱，被说穿了心事的方子雨索性任他抓著，抬头面无表情地看著林醒尘温柔的脸色：
"我是调查了，现在，你可以放手了？"
"那你原谅我了？"林醒尘露出满脸期待的表情，明媚的，水灵的表情。
"你不要这麽幼稚好不好？"方子雨很是不习惯林醒尘故作幼稚。
"我才17岁，请原谅我的幼稚！"

杜维屏看著两个人开始不知所谓的争吵只觉一阵好笑，林醒尘，就是有这样一种力量，让人不自觉得和他一起幼稚。
英租界领事麽......杜维屏侧头一阵沈思。

37

对於林世荣来说，这几天委实十分难受，在处处充满风浪暗礁的商场上跌打滚爬了那麽多年，如今终是翻船，而且是狠狠的一次，英方说翻脸就翻脸竟是不念一点商场规则，更不要说情谊二字，他十分了解英方的办事作风，这件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他林世荣要摆平可以，但是要把手下的几间商行留下。辛苦经营多年的家业如今就要败在他的手下了吗？
不！不可能！
"管家！"林世荣甩开手中的文件烦躁地站起身向外喊了一声。
"老爷！"周管家听到叫声连忙赶了过来。
"大少爷还没有找到吗？"老爷子终是放下脸面欲召回大儿子前来帮忙，但是昨天去往方子雨住处的人却没有找到林醒尘。
"老爷......"管家有些为难地低声道，"奶妈说是大少爷在杜家公子那里。"
"什麽！"林世荣一阵恼怒，这儿子还真是！──"既然找到了怎麽不叫他回来？"
"老爷......奶妈说大少爷让她放心，他自会处理。"说著，管家的腰弯得更低了。
"自会处理......自会处理......还真是翅膀长硬了不肯回来了！"林世荣气冲冲地捶了一下手边的书桌。
"老爷......"管家小心翼翼地问道，"那，还要不要去把少爷带回来？"
"带什麽带！他要是有心早就回来了！"说完转身坐下，尤不解气地说道，"不回也罢！"

杜维屏公寓的书房里，林醒尘看完手中方子雨给他收集的资料，若有所思地看著窗外渐黄的树叶。资料上记载的是燕梳公司的老板汪子华的身家背景、兴趣爱好、亲朋好友等等，将有关汪子华的信息一网打尽，真是详尽到可怕。方子雨，只要他愿意，有时候也可以是一个很可怕的对手。
"你准备怎麽做？"方子雨随意地把玩著放在桌上的裁纸刀，流畅的动作带著意外的美感。
"怎麽做？"林醒尘闻言轻声笑了笑，"投其所好而已。"

两日後，林醒尘与杜维屏二人出现在英租界的地盘上，从容地走进了地方上一处有名的赌场。赌场的二楼，他们要找的人就坐在最大的一张桌子上等候著他们。
"林家大公子！久仰久仰！"汪子华正对著门而坐，脸上带著亲善的微笑，身体却未动。一干手下在他背後站成一排，凝神瞪目，声势浩大。
两天前，汪子华突然收到一封意料之外的帖子，林家的大公子邀请他两天後在赌场一会，想到了林醒尘在他回国後短短一年间所做的种种举动，犹豫再三，最终在英方的压力之下，还是决定带著精心挑选的保镖应约。
"汪老板。"林醒尘轻松站定，笑著看向汪子华身後数量庞大的保镖，"闻名不如见面，今天总算是见识到了汪老板的大排场。"
一直默默呆在林醒尘身边的杜维屏面无表情地走到赌桌前为林醒尘搬出一把椅子，林醒尘扫了一眼杜维屏，而後上前坐了下来，两人之间没有语言，却在动作中透出少有的默契。
汪子华这时也注意到了一直跟随著林醒尘的杜维屏，这个人真的很容易让人忽略，但是见过之後又很难忘记，汪子华忍不住又瞄了一眼杜维屏才回头看向林醒尘。
"林大少爷这次倒是让汪某感到意外。"汪子华留意到林醒尘只带了杜维屏一个人之後，心下不禁一松，身体也不再那麽紧绷，神色之间也得意起来，"不知道林大少爷这次约汪某出来有什麽事？"
林醒尘随意地换了一个坐姿，拿起杜维屏为他叫来的茶，小酌了一口，而後缓缓开口：
"醒尘也不是一个喜欢绕弯说话的人，想必汪老板心里也明白，这次特地约汪老板前来是关於家父的事情。"
"哦？"汪子华闻言状似惊讶地说道，"林老板怎麽没有亲自前来呢？还让林少爷特地跑来一趟。"
明显带著挖苦的语言，暗讽著林世荣的无能，林醒尘闻言只是婉言回道：
"这也不算什麽大事，自然不用家父亲自前来，当然，为了表示诚意，醒尘也自然是要亲自前来一趟，大家把事情说清楚、办明白，汪老板你说是不是？"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汪子华迎合了两声转而又说道，"可惜林老板这件事情汪某也帮不上什麽大忙了，汪某现在也是自身难保，林少爷你看......"汪子华没有说下去，但拒绝的口气已经是十分明显。
"汪老板，你看这麽办怎麽样。"林醒尘没有在上一个问题上纠缠下去，"我知道汪老板对赌博很感兴趣，我们不妨赌一场。"
听闻赌博一词，汪子华不禁来了兴趣：
"林少爷准备怎麽堵？"
"我们一盘定输赢。如果汪老板赢了，醒尘名下的产业任选一样。"汪子华闻言眼神一亮，林醒尘看著他笑了笑继续说道，"如果醒尘赢了，那林家的这件事情，就要麻烦汪老板了。"
汪子华想了想有些犹豫地说到：
"这个赌注好像对林少爷不利吧？"
"那汪老板是愿意还是不原意呢？"林醒尘大方地抛出鱼饵。
"林少爷赌什麽？"汪子华露出一副胜券在握的神情，要不是知道他林醒尘不是傻子，他一定会以为他是在开玩笑，一个毛头小子跟他这个沈浸赌场多年的人赌大小，他这次是赢定了！
"醒尘对赌博一事一向不怎麽在行，不如就赌大小吧。"
"好！"

这时，从後面的房间出来一个年轻人，手中拿著赌大小的器具，站在了赌桌的另一端。
"你新来的？怎麽没有见过？"汪子华看到出来的陌生年轻人皱了皱眉问道。
"力哥今天有事不能过来，老板就叫我来这个桌子代他一天。"
这种事情也不是第一次碰到，汪子华闻言挥了挥手没有再说什麽。

色子的声音在盒子中哗哗直响，一边的汪子华凝神细听，而林醒尘却是随意地坐著，喝著手中的绿茶。身後的杜维屏默默地看著林醒尘，不发一言，熟悉他的人才会发现，现在的杜维屏正处於高度警戒的状态。
"啪"，不停作响的色子终於停了下来，年轻人示意两人买大小。
"我买大。"汪子华很有信心地押大。
林醒尘看了一眼年轻人，抬头说道：
"真不巧，我也买大。"说著也押了大。
"开──4、5、6大！"果然是大。
如此三次之後汪子华有些不满了：
"这次换林少爷先来吧。"
林醒尘闻言看向汪子华：
"也好，那这次我就押小吧。"
汪子华看著林醒尘押小，笑著押了大。
"开──1、2、3小！"
汪子华原本微笑的脸不禁一沈，猛然看向年轻人而後看向林醒尘：
"你买通了赌场的人！"
汪子华身後的保镖在汪子华一喊之後立刻抽出手枪，指向对面的林醒尘两人。
"哎──"林醒尘抬了抬手，"汪老板何必这麽激动。"
在林醒尘说完的一瞬间整个大厅都安静了下来，只见原本在大厅中玩乐赌博的人全部掏出了长枪，将汪子华等人重重包围。
"林醒尘！"汪子华一脸愤怒地站了起来，狠狠地瞪著林醒尘，"我倒要看看是你的长枪快还是我的手枪快！"
"那麽现在呢？"汪子华刚说完，在他身後离他最近的一个保镖突然将手枪转了点角度，对准了汪子华的脑袋，轻轻说了一声。
"！"汪子华怎麽都不会想到自己最信任的保镖竟然会把枪对准他！
"哎......我只买通了一个保镖，偏偏你就挑上了他。"林醒尘面露可惜的神色，"汪老板，你说，现在是你的手枪快，还是我的手枪快？"
"你！──林醒尘！你厉害！但是！"汪子华一脸高傲嚣张，"你别想我会帮你林家解决那批货的事！"
"嗯──"林醒尘闻言抿了抿嘴，脸色平静地看向汪子华，"汪老板，说话怎麽可以不算话呢？这不是坏了赌场的规矩麽？"
"哈！规矩！是你林醒尘坏了规矩在先！"
"这样啊，那只能麻烦汪老板的妻子和女儿在阴冷的地下室里多休息几天了，你看怎麽样？"汪子华带著几乎全部的保镖出来赴约的时间正好让杜维屏的人将汪子华的妻子和女儿带出来，自然，阴冷的地下室是不至於的，但是不可否认，这是必要的恐吓手段，而且高效。
"你────林醒尘────你这个小人！！"汪子华终於不顾一切地咒骂起来。
听著难以入耳的叫骂，林醒尘的脸上终於露出了一丝阴冷的神色：
"汪子华，到底谁是小人？是谁做了英国人的走狗？是谁拿著做走狗的钱干著陷害人的事？又是谁，勾结外人赶走了原来的保险公司老板？恩？"原来，就是这家保险公司原本也不是汪子华本人的。
汪子华的脸色终於缓缓发白了，渐渐颓废。

38

午後暖洋洋的阳光洒向林宅那处漂亮的前院，流泻出一份生动的美景，但是这份明媚却没有射入林世荣的心中，这些天来连连的交涉、失败再交涉又失败已经让这位商场之中的枭杰大有英雄迟暮之感，精神的受挫使得林世荣一头保养得益的黑发中冒出了丝丝白色。
"管家。"林世荣的声音中已经少有了原先的生气，"管家──"
"老爷老爷！乔经理来了！"
乔一这次匆匆而来，终於是给林世荣带来了一个好消息，英方同意不再追究那批货的损失，但要求林世荣在3日内再次送去一批，但要在数量上多上一倍作为补偿。
林世荣听罢一时激动地说不上话来，平复许久才问了一句：
"英国领事怎麽又决定不再追究了？"
乔一深深地看向林世荣：
"是大少爷。"
"醒尘！"林世荣闻言有些意料之中的喜悦，又有些意料之外的激动。急促的脚步在书房左右徘徊许久终於开口，"他......是怎麽说服英方的？"
"不，少爷并没有直接与英方碰面，而是摆平了汪子华为他做中间人，解决的这件事情。"
"不错......不错！这样才是最方便的办法──"林世荣有些喃喃地念著，"这小子──真是太像他爷爷了！"
林醒尘的爷爷当年以一代儒商的身份，开创了林家的基业，其头脑之灵活、手腕之圆滑、运作之高超使其产业一度称霸一方。
林世荣想了想，转身对著门外叫道：
"管家！"
"老爷。有什麽事情要吩咐？"
"大少爷现在还在杜家吗？"
"这──还不清楚。"
"让他回来，就说是我说的！"
"是。"
一旁的乔一看著精神高昂的林世荣，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林家的大少爷，并非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啊。

"林醒尘，你不准备回去？"
在解决了林家的事情之後，林醒尘就一直呆在了杜维屏的家中，没有丝毫搬出的打算。
"为什麽要回去？"林醒尘懒洋洋地半卧在沙发之中，浅笑著说道，"你这里环境不错，夥食不错，有的吃有的睡，我很满意。"
谈话一时陷入了沈默，安静许久，杜维屏再次开口：
"听说你让方子雨的人为你物色房子，有著落了麽？"说话的人低头看著手中的文件，但是手中的笔却没有动过。
林醒尘的身形终於动了动，视线转向杜维屏看著文件的侧影，右眉微微一挑：
"杜大哥，你这是在赶我走吗？"
顿了顿，只听见杜维屏缓缓说出三个字：
"我没有。"
"你有。"
"我没有。"
"你有！"说话的同时，林醒尘的唇轻轻地扯出一个弧度。
"我没──"
"好，我已经充分了解了杜大哥的诚意，我一定会住到不想住为止的，大哥可以放心。"
再次沈默许久，房中传出一声轻轻的叹气声。

方子雨自杜家回来以後就一直没有再去找林醒尘，这几天他很忙，只因为上海滩并不是一个平静的地方。
手下今天上午通过消息网告诉了他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上海滩上素有"小本大利"之称的黄楚九耍起噱头来也是一流，他的九昌公司年前推出了一个
艾罗补脑汁的补药，为了达到一本万利的效果，搞出了一个轰动一时的广告，说是这个补药是美国一个艾罗博士的独家处方，是提神醒脑的滋补良方。之後，补药的销售效果果然也是立竿见影。谁知，这财源广进的同时，麻烦也随之而来，前些天竟然冒出一个外国人自称是艾罗博士的儿子，因黄楚九没有其父亲给予的补药专利权而索要赔偿，这些天黄楚九正惶惶不可终日地求人帮忙，真可谓是搬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最佳写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