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摸着手下柔软的布料,是丝绸,转过头来一看,身下坐的,是一张床--所谓的龙塌。
“床”这个单词,从古至今都能引发人类无尽的遐思;更何况彦潋现在满脑子都是下午那个老公公对他说过的那些话。
所以,很自然地,他脑海中浮现的,是一个动词:上床。
“上床”这个单词,本来是很纯洁的。例如,彦潋小时候,他母亲便常常抽走他手里的书,爱怜地摸着他的头:“很晚了,别看书了,快点上床睡觉吧。”
但人类是伟大的,往往都能给某些本身不带色彩的词汇,赋予特定的含义。
试想另一种情况。红烛轻摇,床帷低绕,一个也许是娇娆美丽也许是温柔可人的女子,轻轻抽走一个年轻男子手中的书卷,蛾首低垂,檀口轻启,朱唇一歙一合,在烛火下散发着诱人的光晕:“公子,时辰不早了,我们···上床歇息吧···”
何等旖旎风光啊!
彦潋所想的,正是后面一种情况;不过在他的幻想中,两位主角换人了。那女子变成了他,男子变成了还未谋面的皇帝。皇帝以书卷掩面,看不清容貌,他红着脸,磨磨蹭蹭地走过去,低声地唤:“陛下,臣服侍您,上床歇息吧!”
恶寒!彦潋猛地打个冷战,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用力地甩头,想把这个可怕的幻想从头脑中驱走。
他开始觉得有些后悔,自己真是爱心泛滥,竟然会在不明所以的情况下,答应那个少年的要求,把自己陷在这么尴尬的境地之中。
不敢再胡思乱想,彦潋极力控制自己的思绪,在床边呆呆地坐着,不知不觉,睡意上涌。
彦潋的作息,一向都很规律。前一世,从不敢熬夜,总是九点一过,就睡了;到了这个身体以后,继承了身体原主人早睡晚起的习惯,比以前睡得更早。
所以,尽管他心里七上八下地打鼓,对那位不知什么时候会到来、对他做那些乱七八糟事情的皇帝,存了几丝畏惧;他仍是在生物钟极为尽责的运作下,服从自然的召唤,闭上眼睛打起盹儿来。迷迷糊糊之间,身子向一侧倾斜。终于“彭”的一声,倒在龙床上,睡得死沉。
彦潋不知道,他一切所作所为,都落入了遐熙殿一侧暖阁里,一个人的一双眼睛里。
看他抗不住睡意侵袭,径自睡去,那个人形状优美的唇角微微上挑,发出几声浅浅的笑。
这个人,正是当今圣上--易澜。
易澜,很好听、很好记、也很好念的一个名字。
这是彦潋的评价。
皇帝其实很早就来了,坐在暖阁里看书,顺便观察这个新进宫的男妃。
“彦潋”,他记得这个少年的名字--很好听,但很难记、很拗口的一个名字。
易澜19岁继位,到现在已经五年,算不上什么千古明君,至少不会让百姓咒骂就是了。
眼看着彦家权势越来越大,他多少有些不放心;欲除之而后快,可眼下自己羽翼未丰,不是彦家的对手;更何况,还要顾忌母后--彦太后的面子。
命彦家送儿子进宫为妃,这是个折中的做法;是没办法的办法。
彦潋是宫里第一个男妃,从这点可以看出,易澜对男人,本来没什么兴趣。
可彦潋已经进宫,也赐了封号,如果就这么放在一边晾着,总不象话,对太后也没办法交待;所以纵是不怎么愿意,他也不得不召彦潋侍寝,心里只把这晚的宠幸,当作例行公事。
彦太后似乎对彦潋这个从未谋面的侄子,重视的很,今儿个一早,便把近身的太监,派到皇帝身边,说是关心皇帝的生活起居,实际上,是提醒着易澜,别忘了那位新进宫的彦充容。
太后的心思手段,易澜又怎么会不明白,所以,他早早的就到了寝宫--比彦潋更早,却躲在暖阁里念书。
直到彦潋进了屋,他才把目光从书卷上移开片刻,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他在屋里乱转的身影。
看彦潋一会儿发楞,一会儿脸红,一会儿又大力摇头,最后竟然自顾自地睡着了,易澜觉得这个新的男妃,实在是有点意思,心里也被撩拨得有些痒痒。
他放下手里的书,掸掸衣襟,踏出了暖阁的门。
彦潋趴在软和的床上,睡得正香,忽然觉得背上多了个重量。
他不耐地扭动身体,想逃离这个重量的压迫,却动不了;又觉得那重量离开,脊背忽地变凉,后颈处却湿湿热热地。
好讨厌!他本能地伸手拉被子。
手触到丝绸的质感,便用力地抓住,向自己身上扯。拉不动?再用力!
与此同时,易澜颇感有趣地看着身下的人使劲地拉扯自己的衣服。
彦潋身上,穿了一件宽大的蓝色长袍,下摆直到脚踝,从外面看,包得很严实。
实际上,这件长袍下面,完全真空。易澜把袍子的下摆向上一撩,彦潋修长的下肢、浑圆的臀、柔美的背部,就全露了出来。
难怪彦潋觉得冷!
觉得眼前的景致还看得过去,易澜满意地俯下身,在身下人儿的后颈处轻轻地吮吸。一股幽幽的香蹿入鼻孔。
和自己原来那些妃嫔用的熏香不一样,闻起来还不赖。易澜继续满意地想。
刚刚想稍稍深入地品味那股香气,睡梦中的人儿,却扯住了自己的衣襟,用力地向下拉。
有意思!
易澜完全推翻了自己以前对这一夜的构想。他觉得越来越有意思。
彦潋拉着“棉被”,却怎么也拉不动,又加上后背越发地冷,便有五分醒;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待看清楚手里抓的不是什么棉被,而是件绣了金龙的黄色袍子,彦潋一下子完全清醒。
“皇上!”声音发抖,彦潋想从床上爬起来。
彦潋明白,这是封建社会,被自己怠慢的是封建社会最大的剥削阶级代言人--一国之君,一个不小心,脑袋就不翼而飞了。
他才不要再死一回,他还没活够。
但是,他的身体,却被死死地按住。
“别动!”声音从那张在自己后背游移的嘴里传来。
于是,彦潋依言乖乖地不动,僵直了身体。
“你害怕?”那张嘴依旧在他背部忙碌。
“没···没有···”依稀听得见牙关相碰的声音。
“那就好···”回答的声音里有一点笑意。
彦潋觉得一直压在自己背上的人动了动,于是也不耐地动了动。
很沉诶!他不满地想。
“别动!”皇帝的声音蓦地低了一个八度。
“是!”他老老实实地遵命。
一个凉凉滑滑的东西抵在了他的某个部位。
“别怕!”皇帝安抚道。
原本的出口变成了入口,皇帝的手指努力地向里探。
不怕!彦潋安慰自己,有什么好怕?!
但是身体已经开始不由自主地发抖。
完了?真的要完了!
可怜彦潋上辈子加这辈子活了三十年五个月零六天,还没有碰过女人,就要被男人怎样怎样了?!
“陛下!”尖细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没人回应。
“陛下!”又是一声,颤颤巍巍地。
“什么事?”皇帝有些怒了,“快说!”
“淑妃娘娘要临盆了···”
“真的?”
易澜的注意力马上被转移,一骨碌翻身下床,径直向门外走去:“怎么不早说?”
“奴才该死···”传话的公公还真是委屈。
彦潋眨巴眨巴眼睛,皇帝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他呆了好久才回过身来。
面无表情地拉好身上的衣服,走到门外:“这位公公,烦您带路,我要回沧濯苑。”
说出口的话还是客客气气的。
可天知道,他此时此刻有多么想骂人。
TNND!自己被一个男人大吃豆腐还不敢反抗也就算了,可他居然从头到尾都没看清那个吃他豆腐的男人究竟长得什么样!
窝囊!真TNND的窝囊!
于是易澜无辜的祖母,又被正在气头上的彦潋问候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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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淑妃生了个儿子。
虽然很不可思议,但这个在襁褓里哭得小脸皱成一团的小家伙,的确是当今圣上的第一个儿子--尽管易澜才24岁的年纪,就已经有了七八位小公主了。
天大的喜事!
但是,人们通常都是怎么说的:福祸相倚。
就在“皇上喜得长子”这个喜讯(或许对某些人来说是噩耗),完完全全传播到整个后宫的每个角落之前;慈宁宫里一声惊天动地的号啕大哭,抢先把紫禁城震得摇了三摇。
彦太后凤驾归天了!
说的更详细一点,据彦潋以西医的角度分析:皇太后平常就有个心口疼的毛病,这实际上就是心肌缺血的临床表现;这天晚上,太后忽然听说自己好不容易终于抱上孙子了,于是兴奋过度,全身血液迅速涌向大脑,导致心脏大面积、长时间供血不足,后果就是我们俗称的心肌梗死。
彦潋本来打算转天早上去慈宁宫,向这位名义上的姑母请安的。谁知,发生了这种事···
他又想,若是在太后不支倒下的时候,自己能在她身边,凭着自己那么多年心脏病的累积经验,给太后做个心脏复苏按摩,是不成问题的。
也许,那样的话,太后就不会死······
为庆贺皇子诞生而准备的红色宫灯和彩绸、花球,都没来得及在人前露一下脸,就又被静悄悄地藏起来了。取而代之的,是满眼肃穆苍凉的白色和黑色。
太后出殡这天,彦潋跪在灵前,想起远在异时空的老父老母,又受了宫里弥漫的悲哀气氛感染,不知怎的,眼眶就红了起来。
泪花在眼眶里打转,可就是落不下来,彦潋觉得眼皮酸涩得难受,眼前又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清。于是,便抬起袖子去擦眼睛。
“彦充容···”彦潋似乎听见有人小声的唤他。紧接着,一只手拉了拉他的衣襟,从他身后递过来一方素帕。
“谢谢!”彦潋直觉地道谢。
擦干眼泪,转头看去。
身后跪着的,是个女孩;看头饰,却已经梳了髻。
应该是皇上的女人,彦潋想。开口低声道谢:“谢谢,不知姐姐怎么称呼?”
女子微微一怔,急忙摇头:“若离只是个才人,受不起充容这‘姐姐’二字的···”
话未尽,只听得一阵鼓乐齐鸣,抬头看去,是太后的棺椁起灵了。
二人匆匆起身,随着后宫的一众妃嫔往外走去。
这个小插曲,至此告一段落。
彦潋却记住了,那个有着一双杏核大眼的女孩,名唤若离。
虽然皇宫里变故连连,易澜还是没忘了那一夜遐熙殿里的可爱人儿--他的第一个男妃。
太后的后事在宫里掀起的波澜渐渐平复之后,易澜又传召彦潋侍寝。
但是,他很快就发现,再见面的彦充容,远没有了那一夜的灵动自然。
举止木讷、言语贫乏不说,被自己抱在怀里的身体,更是紧绷僵硬得好似拉满的弓,任他怎么努力帮助这人儿放松,全是徒劳。
他越是温存挑逗,那人儿越是冷硬得像块石头,更别提有丝毫回应。
本来不错的兴致,硬生生被破坏。
一次如此,二次也是如此。
易澜总算是个仁君,饶是彦潋怎么败了他的兴,却也没有怎么惩处。
只是在第二次求欢不果之后,冷冷地撂下句话:“彦充容若是执意如此,从今往后,若是没有朕的旨意,别再让朕看见你。”
说完话,裹了裹有些松散的衣襟,头也不回地走了。
一阵清风,从敞开的门,注进有些溽热的遐熙殿。
易澜应该后悔,他没有回头。因为,此时此刻,那半跪在地上的人儿唇边露出的,不正是他心心念念想看的顽皮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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澜澜(抓住要溜走的某人):H未遂,三次了啊!
某人:是又怎样?
澜澜:偶要吃潋潋!
某人:不行,潋潋素偶最喜欢滴小孩,不会这么轻易让你吃了滴~~
澜澜(指控):偶也素你滴小孩啊,偏心!
某人(汗!):你敢说我偏心?当心一辈子只能看不能吃!
澜澜(拽拽滴):你不敢滴,为了点击率,为了回帖,为了诸位看文滴大大,偶早晚会吃到潋潋滴!
某人(-_-b 晕菜ing):现在滴小孩怎么这么难教育!
第五章
彦潋冒着有可能被砍头的风险,终于达到了他自己的目的。
他不是从一开始,就想离皇上远远的,好追求他的自由吗?
他做到了,虽然用的办法,的确很悬。
彦潋毕竟不是石头,皇帝那般的刻意挑逗,他又怎么会没有感觉?不过,他从小听从父亲教导,练的书法围棋,都是修身养性的功夫。所以,在皇帝的寝宫里,他还能勉强压制自己的欲望。彦潋明白,如果皇帝每次再缠得久些,或是再有些耐性,多磨他几次,他恐怕也没办法控制身体的自然反应。
但是,皇帝一试、二试皆不果,便没有心思去试第三次了。彦潋算是暂时逃过一劫。
尽管皇上下了那样的旨意,还是不妨碍彦潋在皇宫里四处溜达。
不是不让皇上再见到他就行了吗?
再简单不过了!
皇帝不论到哪儿,人影儿还没见,老远地,太监们开路的喊声就到了。
想提早躲开还不容易?!
虽然彦太后殁了,但彦家的势力还是在那儿明摆着。所以,即使知道皇帝对这位彦充容不满意,甚至发了脾气,眼下,还是没人敢找彦潋的晦气。
到目前为止,彦潋活得颇为逍遥。
私下里,彦潋托人打听了那位名叫若离的女子。
若离娘家姓穆,原是朝中的武将,手中颇有些武力;但一年前,穆将军不知怎地犯了个大错,被正愁没名目释他兵权的皇帝抓个正着。
于是穆家一家,砍头的砍头,流放的流放--惟独若离,三年前进了宫,才逃过一劫,却从那时起,失了地位恩宠,尤其是近半年里,更是受人欺负得厉害。
听说,三天前,若离不知怎么得罪了昭仪娘娘,梁昭仪一状告到总管后宫的淑妃那里。淑妃才得儿子,本来是高兴的事,可没想到太后殁在了这个节骨眼儿上,连带着新生的皇长子都不太招皇帝的待见,一肚子邪火正没地方撒。刚巧若离撞在枪口上,一下子从才人被降为了御女。
于是,彦潋让近身的太监小豆子去和总管太监武公公言讲,把若离要到沧濯苑里伺候,说是若离的模样很像家里远房一个小妹,不忍心看她与其他五六个失宠的宫人一同挤在那偏僻破败的宫院里受苦。
且不论彦潋的这番话是真是假,后宫里,得宠得势的宫人把失宠的宫人要到身边伺候,是常有的事情,更何况彦家的权势如日中天,武公公不敢得罪彦潋,便痛快地叫人帮着若离搬到了沧濯苑里。
说若离像什么远方表妹,的确是胡扯的;不过,若离的确是像一个人--彦潋的初恋情人。
那是彦潋上初中的时候,同班的一个女孩。女孩大大的眼睛,很爱运动,个子小小,篮球却打得出色;看彦潋身体不好,女孩时常照顾他,就连中午到拥挤的食堂打饭,也多数是这女孩子替彦潋代劳了。
十三四岁的年纪,情窦初开时,彦潋喜欢上了这个热心活泼的女孩;可是知道自己的身体,好比风中残烛,不知什么时候,那仅剩的一丝丝生命之光,就会灭了。彦潋只是偷偷地在心里喜欢,并没有对女孩说出来。青涩的初恋,同时是苦中有甜的单恋。
在太后的葬礼上,看到了若离,彦潋便想到了那女孩。
若离没有那女孩的活泼,一双眼睛里,却多了几分楚楚可怜之色,彦潋心里最柔软的那方记忆,立刻被这双眼睛触动;又打听到若离在后宫里境遇堪忧,于是想都没想,便把她纳到自己也不丰满的羽翼下来保护。横竖自己在后宫里能有一方立足之地,就不会让若离受人欺负。
自从若离搬来,沧濯苑里热闹许多。虽说是尝过了人间冷暖,若离毕竟只是刚刚及弈的孩子,眼下衣食无忧,彦潋对她又好,许久未见的童真,便流露了出来。
只是这沧濯苑阖院上下,身体不好的实在不少。彦潋是一个;若离和几个小太监、宫女也在长身体的时候,饮食营养却跟不上,身子骨就瘦弱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