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封只觉得鼻头发酸,终于能再看一眼光明的世界了,自己失明了这么久,虽然天天都在心里勾勒自己不能看到的世界,但久而久之,印象总是一时模糊一时清晰,都让他不知如何是好,直担心自己真的会把一切忘光——如果真的没有任何依靠的话,他也不敢确定自己能不能继续坚持下去。
旁边的百极子已经咋呼开了,“我说小子,你还在那儿磨蹭个什么啊!快点,看看‘息月’的反应。”
流封连声称是,也不敢再“怀古伤今”,连忙凑了上去,两个脑袋凑在了一切,目不转睛地盯着“息月”。看了半晌,眼前的物品仍然没有任何反应,反倒是流封和百极子两个人的眼睛都有些发酸了,揉了揉眼睛,百极子咕哝道,“小子,你有没有搞错啊,这‘息月’真的有用吗?”
“应该是吧!”流封盯着“息月”,不确定地答道。
“不确定?”百极子顿时有些光火,“你……”他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旁边的一声惊呼打断了,“快看这刀鞘!”瑾儿指着一直不被注意的刀鞘说道。
什么?瑾儿的声音把大家的注意力全部都吸引了过来,果然,一直被他们弃置在一旁不顾的刀鞘身上有一层淡淡的银光,围绕着整个刀鞘不停地流转着,细心看时还能看到一些或淡或深的地方,奇异地流动,仿佛丝缕状的云一般,煞是好看。
不过现在可不是称赞这光好看的时候,大家心里都不约而同地在想这光的源处。静了一会儿,流封伸手拿起了刀鞘,一股暖流顿时顺着指尖弥漫开来,使得流封不由微微一震——这股暖流……好熟悉……那天躺在床上,似乎就是……
流铧自流封拿起刀鞘之后,就一直密切注意着流封,自然没有漏过流封那一瞬间的微震,见流封神情有些异然,不由担心地轻唤了一声,成功地唤回了流封神游天外的思绪。
流封感激地看了流铧一眼,把自己的这股熟悉感和盘托出。听完流封的话,百极子迫不及待地从流封手里拿过刀鞘,一脸凝重地得出结论,“看来这就是我们一直遍寻不着的原因了,只是,这刀鞘究竟有什么稀奇……”百极子把刀鞘翻来覆去地看,终于把目标锁定在刀鞘镶着的一颗硕大的黑石头上面,可不就是,细心观察,就能看到银光都从黑石头那里溢出,然后顺着鞘身流转。
“黑色的……石头……暖流……满月……”百极子喃喃自语,“难道是曜靡?”他砖头,见众人都是一副不解的样子,解释道,“是一种传说中的圣石,据传,它能治百病,能解百毒,我也是偶尔从一本古书上看到,但没想到真的存在。”
能治百病,能解百毒吗?流封不以为然,恐怕是夸大了它的作用吧!依他看来,既然这石头只在满月的时候才管用,应该是某一种磁场在起作用,至于究竟是什么磁场,管他呢!这世上奇怪的事多着呢,而很多事情都不是目前的人类能解释的。流封小声打了个呵欠,“我困了,失陪!”说完转身就望帐篷走去,一边在心里盘算,明天就能动身回京城了吧!好久没见轩梓了,真的好想他,不过身边的瑾儿倒是个麻烦,不过现在流铧,流修都在自己身边,估计他不能硬把自己带回西霖,可是……
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流封好奇地转身,只见一匹马从夜色中矫健地迈出,马上的人“吁”了一声,马停了下来,那人一个漂亮的动作,翻身下马,跪在瑾儿面前,神秘兮兮地递上一封信,几乎是同时,一只信鸽飞来,流铧也从信鸽腿上拿到纸条,快速阅读完毕,脸色顿时凝重起来,而另一边的瑾儿的脸色也不会好看到哪里去,两人迅速地对看了一眼,又把视线移开,转向流封,“封儿(封),我不能继续陪你了。”
“出了什么事?”看着两人不寻常的神色,流封直觉地感觉到了有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不由担心地问。
流铧和瑾儿又对看了一眼,最后由流铧缓缓道出,“西霖三皇子西萧遇刺身亡了。”
“什么?!”众人都是一惊,在现在这个和谈的关键时刻,却发生这样的事情,不能不说对两国将要签定的和约有莫大的影响。流封也是考虑到了这一点,担心地说,“我也去吧!”他听说现在西霖那方和谈的人有毓芩,只希望自己能帮上一点忙。
“不用了!”流铧摇了摇头,“那躲在暗里的人一天没揪出来,你就有危险,还是快些回京城,毕竟皇上能保护你。”虽然已经知道谋害封儿的人一定是皇族中人,但正因为如此,在皇上的庇护下,封的危险就越小。
“那……”流封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他知道流铧做了决定的事一般很难改变,再者他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在流铧身边只会给他增添麻烦而已,“那我先回京城,你……小心点。”
旁边的瑾儿一直咬着下唇看着流封和流铧之间的暧昧,心里很不是滋味,上前一步,拉住了流封的手,“封,我……”
“什么都不用说了,瑾儿,快去处理你的事去吧!我只希望,你能查明事情真相,不要让好不容易就要实现的和平又……”流封摇了摇头,没有继续说下去。他只能言尽于此,他现在的立场实在是尴尬地很,真要强求瑾儿漠视这件事也说不过去,更何况他也没有忘记瑾儿此次追来是为了什么。
听了流封的话,瑾儿一片黯然,表面上听起来封似乎是在关心自己,可是他知道,自己仍然比不上他心中的那个人。但身为一国之君,他知道自己的责任,虽然实在不甘心,但也只能先忙完手边的事再说。拳头握紧又松开,瑾儿深深地望了流封一眼,转身离去。
情势所逼,流铧也不得不不舍地起程,待百极子见无事可做也潇洒地挥袖离去之后,整个营地显得空了许多,流封望着夜空,心里一阵惘然,接下来,不知是福是祸……
“快到了吗?”流封掀起马车帘子的一角,冲着外面骑着高头大马的流修问道。
“马上就到了,前面就是城门——”流修的话蓦然止住,直直地看向前方,末了,嘴角露出一丝几不可见的笑容,“瞧瞧是谁来了?”
谁来了?流封疑惑地顺着流修的视线看去,只见远处一片尘土飞扬,但依稀能看见马上人那熟悉的身影。流封激动地站起来,却在“哎哟”了一声之后又坐了回去。他一边揉着撞得生疼的头,一边催促道,“快,快点!”
近了,近了,两方人马的刻意加速使得距离很快又缩短了不少,不等前边的人完全靠近,流封就挥着手大喊起来,“轩梓——”
马上的人“吁——”了一声,在刚停下的马车前险险勒住,轩梓欣喜地跳下马,还未站稳,就被迎面扑进怀里的流封撞得一个踉跄,脚步不稳地向后退了几步之后又站定,怜惜地抱住怀里的人,安抚流封不稳定的情绪——怀中的人已经抽泣开了。
“轩梓,我……”哭了一会儿,流封抑制住自己的情绪,不好意思地抬起头,擦了擦脸上尤现的泪痕,脸上微微泛红——他只是看到许久不见的轩梓而一时太激动了而已,可不是存心让人家看笑话的。想到此,他狠狠地瞪了一眼在旁边偷笑的流修,成功地止住了流修脸上的笑意之后,才满足地转向轩梓,眉眼弯成了一弯新月,呢喃道,“轩梓,我好想你!”
流封对流修做的小动作,轩梓怎么会没看到,只是视而不见而已。他宠溺地抱住流封,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心里却是波涛翻滚,尤其是在听到流封那撒娇意味极足的一句话之后,身子不由一震,却很小心地掩饰了自己险些外露的情绪,只是更加紧地抱住了流封,轻轻在流封耳边低语,“我也是……”
旁边是有些急促的咳嗽声,听起来似乎有些撕心裂肺的感觉,流封气急地回头,果然看见流修一脸促狭的笑意,他气急败坏地瞪了流修一眼,转头冲轩梓再一次甜甜地笑道,“我们不用理他。”
只余得一旁的流修无语问苍天——自己最近是造了什么孽?亲热戏看多了,可是会长针眼的……
流封知道自己的平静日子是到头了,回到京城他就有了这个觉悟,果然,和轩梓道别之后,看着王府里的盛大的欢迎阵势,流封只能无奈地朝天叹气,然后整容,换上甜甜的笑容,冲着迎面而来的王父亲热的唤了一声,“王父……”
老王爷急步走到了流封面前,难掩激动地看着流封,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双手颤抖却没有任何动作,到最后只能喃喃重复着几个字,“回来了,回来了……”
听着老王爷的声音,看着老王爷的神情,流封心里也有些动容,毕竟自他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老王爷一直宠着他,凡事都为他打算,单从他把“息月”——那看起来似乎很重要的东西都给了他的这件事就可见一斑。他知道自己失踪的一年多里,别说轩梓和流铧,相信老王爷也是最担心的一个人吧!肆意享受着王父给自己的关怀而未尽任何孝道,让流封实在很惭愧,他上前一步,低低地再次唤了一声,此次与前次却是不同,声音低沉,饱含着无限的感情,流封张口还要说些什么,却被一个又尖又细的嗓音打断了,“皇上有旨,宣清王世子小王爷觐见——”
流封诧异地转头看向那位来传旨的公公,他并非不知道自己王父就是清王,也不是不清楚自己就是那公公口中的所谓“清王世子小王爷”,只是为什么皇上在这个时候宣自己觐见呢?难道皇上不知道现在是自己和王父分离许久,终于团聚的时刻,应该有很多话要说,他难道不通一点人情味吗?他转头看看王父,见王父也是一脸的愕然,然后闪过一丝悲哀,最后是满脸的无奈和疲倦,显得整个人都衰老了许多似的,他无力地冲流封笑道,“封儿,既然……皇上召见,你就……去吧!”
身后马上响起那个令人厌恶的声音,“是啊,小王爷,您就进宫觐见吧!皇上等着呢!”
流封厌恶地一撇嘴,却很小心地把自己不满的神情掩饰住,关心地看向瞬间衰老了许多的王父,“王父,我……”他使劲一咬唇,恨恨地开口,“我很快回来。”说完,小心地避开王父慈爱中却有着浓浓悲哀的眼神,立即踏进宫里来的轿子,心里依然是忿忿然——对于你打断我尽孝道的行为,最好有什么特殊的理由,否则,即使你是曾经喂我喝药的皇上老伯,也甭想我给你好脸色看……
轿子颠颠簸簸地行了许久之后,终于停了下来,流封下了轿子,再被一个太监模样的人七转八转地引进了一间富丽堂皇的大屋,看着周围似曾相识的摆设,流封就知道,这里应该就是皇上“办公”的“上书房”了,电视里不都是这么演的么?皇上召见臣子,一般都是在上书房,更何况看这摆设……只是不知道这里是不是真的就叫做上书房就是了。趁四下无人,流封也就放心大胆地打量起这房间里的摆设起来,房间里一切都很整齐,只不过一切都是明晃晃的黄色,虽然这似乎代表了身为一国之尊至高无上的地位,但流封却不是很喜欢。现在位于他正前方的是一张宽大桌子,形式和他家的那张书桌很象,不过是花纹多些,更显得豪华庄重一些而已,书桌后书桌后是一张看起来很舒服的椅子,再往后就是一幅很大的屏风一样的东西,不知道屏风后面是什么?流封的眼睛提溜提溜地转着,很想到后面去一探究竟。不过已经不需要了,屏风后响起脚步声,然后走出一个人来,一身皇袍,严峻却不失慈祥的面容,可不就是许久未见的皇帝,他那可恶的打扰他和王父天伦之乐的大伯么?
流封低着头一撇嘴,弯腰佯装就要行礼,被皇上出声阻住了,“免礼。”
流封等的就是这句话,他至今还不习惯总是行礼什么的,既然人家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意思不照做吧!但礼数还是要到的,他微微一欠身,口里说出了那句自己听厌了而他估计皇上也听了无数次的请安语——“吾皇万岁万万岁!”
“封儿,不用这么正式,像以前唤我……大伯就行。这些日子来,苦了你了。”皇上在那看起来很舒服的椅子上坐下,又示意流封也在旁边的座位上落座,才开口说道。
流封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放马后炮的皇上,你当初就不应该把我派去战场嘛!可心里如是想,嘴上却道,“不苦不苦!为大伯分忧,这是侄儿我应该的。”他再次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开玩笑,就算是苦,也不能说出来啊!要真说出来,不就摆明了责怪皇上,哦,不,应该称大伯才识,不就是摆明了责怪大伯当初的决定嘛!不过这样说起来,连他自己都有些鄙视自己了,口是心非的家伙,难道自己在这一年中真的变化那么大,又或者,以前就是这样,只是自己现在变本加厉而已?流封轻轻摇头,把这种思绪甩出脑海。
皇上却没有注意到流封的闪神,他已经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了,“侄儿真是体贴……”沉默了半晌,就在流封已经开始不满,正准备要询问何时能离开的时候,皇帝悠悠的开口,“封儿可愿意听一个故事?”
“什么故事?”流封的眼睛眨巴眨巴,闪着好奇的光,但仍有些不耐,如果不是什么重要的事的话,他还想回去陪陪王父呢!难道说皇上这么十万火急地把刚回京城还来不及歇一口气的自己召来就是为了讲一个故事吗?
“这件事发生在很久以前,距现在将近二十年了……”
听到故事的开头,流封一愣,苦笑,好老套的开头哦,不过,皇上接下来的话就把他的注意力完全吸引过去了——“那时侯,我和你王父都和你现在差不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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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再一次坐上了颠簸的轿子,流封的心情却和来时完全不同,皇上本来是要他留下来用膳的,但被流封婉言拒绝了,那时侯,他看进皇帝大伯的眼睛,发现里面是一种纯粹的悲哀和受伤,和自己不久前离开王府时王父的眼神何其相似,相似到他差一点就脱口答应了皇上,不过他没有,有些时候人并不能只听感情的使唤。他只是咬了咬下唇,坚持自己的要求,然后安静地告退,一边在心里叹息,这确实是个很感人的故事没错,而且里面的人物也和“叶流封”息息相关,但是可惜,他只是另一个来自异世界的很巧合也叫“叶流封”的魂魄而已,对于这个故事里的悲剧,他只有同情,却没有和自己血脉相连的心痛,更何况,他没有忘记临走是王父的眼神——这个故事,或许皇上说得还不够详细。
他回忆起皇帝大伯说的故事,其实也很简单,不过就是皇帝大伯和自己的王父在一次微服游玩的途中同时对一个女人惊鸿一瞥之后一见钟情,然后千方百计地找到了那个女人的下落。但可惜的是,这个女人已经有了丈夫,这或许就是不同于其他三角恋故事的一点,自然,身为皇室成员的自傲让他们作出了一个愚蠢的决定,一个似乎是非常自然的意外就发生在那女人的丈夫身上,只余下那绝美的名唤梦萝的女人和她尚未满月的儿子。接下来的一切都发展地很顺利,两兄弟成功地接近了心仪许久的女子,在她身边陪伴着她,梦萝的心也被感动了,按照当时的律法,丧夫一年可以再嫁。只是这时候,两兄弟却闹了矛盾,为梦萝的最后归属问题。到最后终于决定,要看梦萝自己的选择。
流封悲哀地一笑,没想到看来成熟稳重的王父和大伯年轻时候是这么的……呃,莽撞。他摇摇头,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勉强合适的形容词。不过后面的事情,皇上都说得模糊不清了,因为皇上总是停顿下来,沉浸在回忆之中。据皇上的说法,那次争吵过去不久,他弟弟(也就是流封现在的王父)忽然跑过来告诉他,他和梦萝就要成亲了,大惊之下他跑去想确定真相,迎接他的却是一场他梦寐已久的云雨之欢,他本来以为这就代表了梦萝的心已经属于自己,却依然在第二天看到了梦萝身穿红嫁衣的模样,只可惜新郎不是他,那天晚上,他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
流封对后面的发展有些不解,这也是他推定皇上大概没有把事实真相完全说出的原因之一,既然他都能和自己的弟弟一起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人家丈夫给做掉了,为什么就不能对自己的弟弟再强硬一点,难道真的是兄弟之情?他可不相信这世上还有如此大而无私的兄弟之情存在,更何况是在皇室之间。但除了这个,就没有其他合理的解释了。或许是真的吧!因为皇上对此的解释是,他和弟弟感情深厚,更何况他尊重自己所爱女子的选择,只是皇上说他至今不明白的是,既然梦萝选择嫁给他弟弟,为什么要在新婚之前和自己……皇帝一边叹气一边摇头的样子现在都好象还在自己眼前。,流封也感受到了他那浓得化不开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