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麟抱著露水,把头埋在他的颈窝里,呼吸急促:“露水,露水……”
露水在他怀里痉挛一样的颤抖。
唐麟安抚他:“没事儿了宝贝儿……没事儿了!”大手一遍遍抚摸他的脊背,试图让他从惊恐中恢复过来。
然而露水像是没有感觉到他的存在,兀自抱著双臂缩成一团,浑身的肌肉都在不由自主的发抖,水色的眼睛里黑漆漆一片,再没有往常夺目的澄澈华彩。
“露水!”唐麟的心像踩空楼梯一样抽搐起来,他晃著他,大声吼叫。
可是露水没有反应,就那样缩著。他的吼声唤来了阿彪。
大地在猛然间崩裂,森林的土地突然颠倒成为天空,粗壮的树木如同落雨一样纷纷坠落。不知何处燃烧的山火狞笑著吐出浓烟和烈焰,一口就吞没了前一个瞬间还在歌唱的营地。
红色的火焰,倒耸著的黑色地面,狼烟滚滚如同无数硕大的旌旗招展。地裂的瞬间,伴随著自然之神发怒的低吼,沈重而恐怖,像噩梦一样飞逝而过。
却清楚的看见从小依偎的族人们渺小如蝼蚁,丝毫没有反抗的力量。
於是眼睁睁看著他们消失在大地的裂缝中,或者无情的大火中,或者巨树的身躯下。只这麽一眼,竟然看见刚才还在说笑的亲人,瞬间被吞没,被撕裂,被焚烧。
混乱惨烈到了极至的景象。几乎都能看见他们四分五裂的身躯。
为什麽?为什麽会这样?神为什麽要这样惩罚他的亲人们?
露水双手狠狠拽著发根,力气之大可以看见被强迫拉扯著的雪白头皮。他大张著空洞的双眼,双唇颤抖,缩成一团。
“宝贝儿!”唐麟焦急的掰他的手指,叫著:“宝贝儿!清醒点!宝贝儿怎麽啦这是……没事儿了啊,没事儿了……”
已经把他抱到屋内,放在舒适的热水浴缸里,可是露水依然是一副吓坏了的样子。
无论唐麟怎麽呼喊,露水除了极度的惊吓和恐惧,始终没有别的表情。
看到的现实太过残酷,他完全不能接受。
那些与他血脉相连的人们,就这样消失再也没有踪迹。自然之神用他强悍的意志,轻轻挥手,就生生掐断他的血源。
从此以後,就剩他一个人了……
阿彪早已安排好了一切,等待唐麟让他好几天没有合眼。唐麒已经从海上回来,正在办公室里忙著堆积的公司事务,收到消息立刻赶来。
当他见弟弟穿一身脏衣服湿淋淋的蹲在浴缸旁边,用力抱著那人,焦急不停的喊著露水露水的时候,心里突然酸了一下。
这小子,终究还是认真爱了。
露水的状况非常糟糕。
这段时间唐麟什麽都不管了,每天陪著他,好不容易他从最初的极度惊恐中缓过一口气,却又陷入了呆滞一样的境地。
如果不理他,他可以不吃不喝的坐上一天,也不说话。打动唐麟的那双灵动澄澈的大眼睛,如今是死灰一样的颜色。身体状况也一日不如一日。
唐麟看在眼里,心疼得像被凌迟。他带他住到热闹的市中心,希望繁华的人间景象能让他恢复活力;家里的电视24小时开著,希望能让他好奇;不停的请来心理学和精神科方面的专家,却总是因为说不清楚事情的具体经过而徒劳。
谁能相信这种异时空一样的事情呢?
唐麟不敢对医生们说露水是从那个原始的穿越时空来的,万一他们要拿露水做那些该死的变态研究怎麽办?
每天晚上牢牢抱在怀里的人像个布娃娃,沈默毫无生气。无论怎麽抚摸他的脊背,无论怎麽在他耳边轻声细语,都没有任何反应,直到露水自己睡著。
就这麽一天天抱著他,唐麟觉得自己都要疯了。
那个地震的地方是他的家,唐麟不知道那地方毁成什麽样了,但至少可以肯定他的族人们一定难逃厄运。露水没有说过话,他只能猜测,也许露水是看见族人的毁灭了吧。
会不会有那麽一两个人幸存呢……如果有的话,对露水将是莫大的安慰。
也许他能好起来,如果再回去一趟的话。
可是月圆之夜,那个诡异的玻璃圈竟然完全没有反应!
唐麟束手无策,只好又找来齐少瞳。
小野猫再也不是小野猫了。
至少不再是那只十分迷恋他的小野猫了。唐麟看著服饰品位上了好几个台阶,正笑嘻嘻蹲在面前,嘲笑他的愁眉苦脸的小家夥,有点失落。
因为爱了,所以失去了。
其实不管是小野猫也好,笑笑也好,如果真的相爱而共度一生的话,都将是很棒的未来。他们都是很有意思很爱他的人。
曾经。
然而现在,一切都变了。
小野猫这麽开心,一定是捉到了可以吃一辈子的大老鼠。而笑笑,听哥哥说已经解开心结,去国外读医学研究院去了。他本来就是天资极高的人,如果不是因为他而耽搁了,恐怕早已功成名就。
而他,正守著一个不吃不喝不说不笑的原始人发愁。
唐麟望著天花板,说不出话来。人一生的际遇真是不可说,人的感情也真是不可说。
不可说,无法说。都是自己选择的。
“嘿,唐哥!”齐少瞳晃晃他:“你发什麽呆嘛!你的那个美人呢?怎麽不见他?”
唐麟回神,苦笑著揉揉他的头发,叹气说:“他生病了。我问你,”
他认真起来:“我们在那边经历了一次大地震,死里逃生的回来。然後昨天晚上我又试了一下什麽穴口,不行了……”
齐少瞳先是吃了一惊,想了好久,才说:“可能是地震把穴口的位置移动了。这样看来,原来那个是报废了!”
他忽然沮丧起来:“哎,我好不容易才真的找到这麽一个,这辈子可能都找不到第二个了,就这样没了……早知道我也去试试看能跑到什麽地方好了!”
他耸耸肩:“没办法,我胆子小!”
唐麟却呆了,良久,才费劲的说:“你说,那个穴口,很难找?”
“当然很难找啦!”齐少瞳翻翻白眼:“要是满大街都是,那成什麽啦!还不得老有人莫名其妙失踪麽!你家那个真的是太巧了!这叫什麽来著,哦对了,天时地利!嘿嘿……”
唐麟瞬间有些失去思考能力,最後一条希望,也没有了。
非要让齐少瞳在花园里又摸索了一遍,确认穴口位置的确再也没法找到,唐麟才将信将疑的放过他。
齐少瞳愁眉苦脸:“唉,都是你,这下我哥又要不高兴了!”他摆出猫咪发飙的架势,冲唐麟挥舞著拳头:“要是我哥骂我,都算在你头上哦!”
唐麟狐疑著问:“你不是骗我吧,真的没了?”
“唐哥……”齐少瞳苦著脸:“现在我已经不爱你了,决不会为了要把你留在身边而故意隐瞒事实的!那个穴口,本就是百年难遇的东西,现在真的真的真的……不见了!”
唐麟失望的无以复加。
齐少瞳瞥了他一眼,暗暗叹了口气说:“这样吧,我继续找,要是找到了一定告诉你。”
唐麟顿时又恢复精神。
“不过我先说哦!每一个穴口都不一样,谁也不知道穴口的另一端在什麽地方。也就是说,”齐少瞳压低声音:“如果能再找到的话,有99%的可能不到他那个地方。”
朝露水呶呶嘴,他握著唐麟的手,小声说:“唐哥,慢慢来,总会好的!这种事情不能著急,要有耐心!”
唐麟一震,感动又感激的看著齐少瞳笑眯眯的脸。终於忍不住说了:“谢谢。你……真的长大了……”
“什麽啊!”齐少瞳一把甩开他,忿忿走人。
目送他快乐的背影远去,唐麟深深呼出一口气,大大伸了个懒腰。
小猫说的不错,慢慢来,总会好的!他是谁,他可是黑道大哥唐麟诶!
笑容满面的走到沙发前,偎著露水坐下,轻轻抬起他的脸吻了吻,唐麟低语:“快点醒来吧,我的宝贝儿!”
尽管露水还是没有任何起色,每天都安静的仿佛不存在,唐麟还是要打起精神来,处理一些积压了许久的事情。
其中包括原鹰。
原鹰已经销声匿迹很久了,可是唐麟知道他还活著,而且一定活得很不好。
被他整得那麽惨,又被哥哥追杀过,不可能活的还像个人。
唐麟找他,只是因为一些想法改变了。
自从认识露水,他就在改变。那夜火光中修罗一样嗜血的露水让他无法接受,至今都不想承认那是他清澈如露水一样的恋人,过於鲜豔的血色和他完全不搭调。
他应该是纯净的白色,或者水的颜色。
唐麟想了很多遍,决定放过原鹰,给他一笔钱,让他能舒服一点过完残留的人生。
又过了几天,阿彪给他呈上原鹰的消息。
唐麟说:“找个地方,我亲自把钱给他。”
24
见面安排在傍晚,偏僻的郊外,是原鹰提出来的,唐麟没有反对。阿彪也轻松地去安排人手,以防意外。
中午,唐麟突然接到一个算不上陌生的电话。
来人自报姓名,说:“我是齐少瞳的哥哥,薛鸣嘉。”
唐麟心中一跳,随即释然笑笑:“久仰。”
这句久仰,倒是实话。
对方也笑,说:“我们还真是彼此久仰!”
两人都大笑起来,仿佛之间没有任何利益冲突。
薛鸣嘉忽然收了笑,正经地说:“你比我大,我叫你一声唐哥。有件事情到今天一定要和唐哥说一下。几个月前,我和唐总在饭店见面,刚好碰到唐哥在那里吃饭,还记得吗?”
唐麟想起那时和笑笑一起吃饭,碰到哥哥和他一块儿出来,然後得到两家合作的消息,再然後……
心里猛地抽了一下,唐麟沈声说:“我记得。”
“那天唐总对你解释说我们要合作,对不对?”薛鸣嘉沈稳的说:“那次我们确实是要合作,只是不光在生意上,还有私人合作。唐哥已经知道了吧,唐总他……他对水医生很有好感,可是水医生你也知道……而我也有喜欢的人,也很不巧,他那时也迷恋唐哥你。所以我们决定合作一次。”
尽管已经知道之後的事情,听到他指证一样的话,唐麟还是觉得蚀心的冷。
薛鸣嘉又说:“不过我和唐总的想法很不一样,确切的说,是唐总差点被我利用了。你们兄弟感情深,唐总的意思是弄个意外,让你出去躲上几年,把水医生单独留下方便他接近。而我当时……是真的想置唐哥於死地的。”
能把这种事情摆到桌面上说的人,骨子里其实是磊落的。唐麟吸口气,按下渐渐聚集的怒气。
“我找到原鹰,他是这世上最恨你的人了。都说好下手的时间地点了,可是没想到唐哥你被我弟弟给……”他忽然扑哧笑了:“给送到野蛮人哪儿去了!我的计划落空,可你人只要不在这儿,我就安心!不过唐总就不同了,他著急得很,还把我弟弟狠狠骂了一顿,可把我气坏了!而且我弟弟还老是对你放不下的样子,所以……我後来才又安排原鹰扎了唐哥一刀……嗯……”
他不好意思的讪笑几声,说:“对不起啊唐哥,有空咱们坐坐,小弟给你赔罪!而且我已经答应过……那个……反正就是以後我绝对不会打白面的主意的!唐哥放心好了,哈哈……”
这要在以前,唐麟一定咬著牙把他狠整一顿!可现在他只是笑笑,说:“那就好,如果有空,哥请你吃饭吧还是!”
“行!”薛少也很痛快:“不过听说你要亲自见原鹰给他一笔钱?还是算了吧唐哥,你们之间的仇已经不是钱能解决的了!他只要有机会,绝对会报仇的!我没别的意思,唐哥……”
唐麟笑起来:“我知道你的意思!放心吧,我有准备,不会出事的!”
那端薛少停了停,似乎叹了口气,说:“那好吧,我本来就是想让你防著他点,既然这样,回头有空一块儿吃饭!”
唐麟大笑著答应。
※※※z※※y※※z※※z※※※
城市不断向外拓展空间,郊外是一片片巨型工地。有一处工地因为资金问题停止建设,就是原鹰约定的地点。
建了一半的楼群让原本空旷的地形变得复杂,几辆黑色轿车辗转进来,阿彪带几个人率先下车观察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