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麽？」

「因为你不懂游泳，但大少爷懂。」

「啊！」失望的声音，「那麽如果我和大哥都遇上危险，那麽你会去先救那一个？」

我抬起头，望向迎曦，微风吹拂著他的发丝来轻抚我的脸。

「迎曦，世界上没有如果的。」

迎曦噘著嘴望我，「朗朗，你真是个呆头鹅！」

啊！？

我挑眉望著他，只见他伸出双手捧著我的脸，然後他的脸慢慢地在我的眼瞳里放大，感觉到唇上一片温热馨香，这是什麽？

这是吻吗？四片唇瓣相贴，就如此单纯的一个动作。

「朗朗，我爱你，请你不要离开我……」

20.

迎曦说他爱我，迎曦说请我不要离开他。

就在这一刻，我才发现他的爱是如此卑微。明明是万千宠爱於一身的人，为什麽会爱得如可怜呢？

是因为爱，所以可以抛下自己的尊贵？

是因为爱，所以可以对像我这样卑贱而肮脏的人如此温柔吗？

不，不是的，这只是因为他不知道真正的我，所以他才会说爱我。

我低头，没有看上他的眼睛，只是默默的为他擦脚，但是我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悲哀和他的失望。

为什麽我的胸膛会有些痛？

当晚，我等到迎曦入睡後，来到湖边。

大少爷静静的站在冰凉的湖水中，不动也不语。

他知道我的到来，他没有望我，他没有对我说话。而我只是安静地站立在一旁，就如溶入这夜色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大少爷才由水中跃上来。

他拿起一旁的乾巾抹身，我服待他换上乾净的衣服，便慢慢的替他梳理那湿润的头发。

「梓朗，你这次出来是为了什麽？」

「回大少爷，梓朗是为老爷给你送信。」说著就由衣襟里拿出那封信来交到大少爷的手里，然後又再次梳上那乌丝。

大少爷就著月色看信，不久，他问我，「梓朗，你信我爱上了九王爷的女儿吗？」

「不信。」

大少爷微微一笑，「梓朗啊！我的好梓朗，还是你最了解我。」

我默然，只听他又道，「但是我不了解你。」

为什麽要了解我？

他捉住我的手，让我停止了梳发的动作望著他，「你在想些什麽？为了迎曦，你可以如此残忍的对待一个男子。这真的是你吗？」

我望著他那双冰封的眼睛，道：「我答应过你不会让他受到任何伤害。」

我们默默的对视良久，大少爷轻轻一笑，将头寝上我的肩窝上，道：「梓朗，你说我应该如何是好？你说我应该如何是好啊！？」

我不解，连你也不知道怎麽办的，我又怎会知道如何办呢？

「他变得很坚强啊！竟然自己一个人出庄。」

「很难想像那个爱哭鬼竟然会独自一个人上路……」

「梓朗，他是为了你而离开山庄。」

「是你让他变得坚强的！」

是我让他变得坚强吗？但是踏雪却说我是他的绊脚石，不是吗？

「他爱你。」

是的，他说他爱我。

「那麽你呢？」

那麽我呢？

「如果你不爱他，你就离开他吧！」

离开他？

对，是时候离开了，现在我已经将他带回你的手中，那麽我就功成身退了。而这不也是我原先的计划吗？可是为什麽只要一想到那张脸，我就豫疑不定呢？

为什麽？

「明天我会告诉他你为我先赶回九王爷府里替我办事。」大少爷望著我，晚风轻轻的吹过，拂起大少爷的发来抚上我的脸。

「大小爷，你恨我吗？」

大少爷用著震惊而又复杂的眼神望著我，而他的声音却是平静如水，「不，我不恨你，也没有恨你的理由。」

真的吗？

你真的不恨我？

「明天一早你和他道别後，就带著黑雷离开吧，到你所想要到的地方去。」

「再也不用再回来了。」

大少爷对我说完後，就转身离开，留下我静静的站在黑暗中……

如往常每天的早上，我服侍迎曦梳洗。今天，迎曦很安静，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看我的眼睛，对了，自从昨日中午在湖边对话後，他对著我的时候总是低著头，就好像逃避我一样。

逃避……

手中的梳子掉到地上发出当的一声，原来他是不想见我……

我微微一笑，麻利地为那乌丝挽成一个髻，「好了。」

迎曦不语，只是站起来走到众侍卫间。

我默默地望著他一会，然後拾起那遗留在地上的梳子放进怀里才慢慢的走到众人间。

当早饭吃完後，大少爷告诉每一个人他要我先众人一步到九王府里办一些事。

大家也没有奇怪，只是叮嘱我路上要小心。而迎曦在听到这消息时，只是惊愕地抬起头望了我一眼，但很快他又低下头来。

拿出昨夜已预备好的包袱和众人道别。

由大少爷手中接过黑雷的缰绳，大少爷那平静如湖水的眼睛注视著我，「梓朗，一切要小心。」

我浅笑鞠躬，「谢谢大少爷你一直的照顾。」

我看到大少爷的拳头紧了紧，却没有说话。

我拉著黑雷越过大少爷的身边来到迎曦的跟前，迎曦低著头没有望我，我轻声对他说，「迎曦，我走了。」

抬起头来，抬起你的头来看我一眼好吗？在这最後的时刻，好吗？

迎曦低著头，没有说话。

我笑了一笑，这是要给你看的笑容啊！可是你没能看见……

然後我拉著黑雷越过他的身边。

再见，迎曦。

珍重，迎曦。

 
21.

「今朝此为别，何处还相遇！世事波上舟，沿洄安得住？」

骑著黑雷向著九三爷府的方向走了一天一夜，然後我就转道西去。

这些天来，我的身体不是太好，眼睛酸酸的，胸口也是闷闷的，是因为那夜的晚风吗？对，一定是那夜的风，再加上这些天来睡眠不足所至。

自从独自一人上路，每一夜，那个我快要忘记的梦会再次重临，那个没有月亮的晚上，那一辆超速的跑车，那一个不断问著为什麽要背叛自己的男子……

午夜梦回的我，总是满头冷汗，胸口痛得难以忍受。

不能入睡的我只能打坐来定养心神，然而这天，原本空荡荡的灵力却有了些少起色。

而时间就是这样的过著，我这次西行是要到凤门去，因为我要去见他，那个给予我这重新力量的魔鬼。

一路上也很平静，没有惊没有险，大少爷在我走前给了我很多银两，我住得好，吃得好，一点也没有亏待自已，然而黑雷却总是嚷著我瘦了也轻了。我没奈何，原途黑雷就罗罗嗦嗦的说个不停，它说它答应了大少爷和踏雪照顾我。它说踏雪要我放心，它会照顾好迎曦的。

大少爷还有迎曦，不知他们到了九王爷府了没有？

当迎曦发现我其实没有在九王爷府上，他会如何呢？会像从前一样哭吗？应该不会，他并不想见我，所以连离别时也没有看我一眼……

披星戴月的来到了凤门，迎接我的是凤门这一代的门主，柯兰，一个只有一只妖瞳的门主。他是我上一个躯体带回来的小孩子，那时才只有五处的他，现在已是白发飘飘。

他恭敬地领我进入内堂，在经过路天的操场时，我看见百来个小孩子正在烈日下打坐。

经过弯弯曲曲的小路，柯兰领我进入後山里的一个天然岩洞里。他停在洞穴前，交给我一颗夜明珠就让我一人独自进去。

洞穴内阴暗而寒冷，当我走进最深处时，我所呼出的空气已成白雾。

而洞穴的尽头是一扇石调的门，手功精细，我扣了一下门上那拉环，「咚」的一声回响著整个山洞。然後我才推开那石门进去。内里是一问小密室，在密室的中间有一张石造的台椅。我将夜明珠放在台上，然後垂首单膝跪在地上。

「亡灵，你来是所为何事？」一把低沈的声音在密室里回荡。

原本空无一人的密室里，现在却出现了一个身穿青衣的男子坐在那石椅上。我抬首望著他，他就像一个淡影，没有实质的身体，就连脸容也是淡淡的，看不出他的样貌来。他是谁？他就是那个给予我重生力量的魔鬼。

我沉默不语，只听对方哼了一声，然後一阵强大的力量将我推撞到墙上。

「没用的家伙，你的灵力那里去？」

我轻声的咳嗽著，刚刚那一下，就像要将我的内脏像移位。我努力的平静体内的痛苦和咳嗽，道：「下属正是为此事而来。」

然後我就告诉他我的状况。

他听了後却只是笑，我疑惑地望著他，只听他道：「亡灵，你还记得你是怎样来的？」

「你是被所爱的人背叛後，然後意外而死的，你还记得吗？那种怨恨的感觉吗？你还记得那被背叛的味道吗？你还记得悲痛的滋味吗？你还记得你是因为太浓太重的怨气变成了被流放在时间的空隙中等待灭忘的亡灵吗？你还记得你是一个“没有心”的亡灵吗？」

怨恨——

背叛——

悲痛——

没有心——

「你还记得吗？」

我……

「你这样的亡灵是由所有负面的情绪来维持你的灵力的，现在你的灵力没有了，你说是为了什麽？」

为了什麽？

22.

「现在你想的是什麽？你这里，」他指著我左面的胸膛，道：「为了什麽而痛？」

为了什麽而痛？

「我…不知道——」

「殊！」他作势要我禁声，「你听听，留心听听。」

我静下来用心的听，但是什麽也没有。

他的手覆上我的眼睛，「你听听，你这里在跳动的声音。」

「噗通！噗通！」是心脏跳动的声音。

「听到吗？这就是你的心了！」

心？原来我是有心的吗？

「你看见吗？有没有看见什麽？」

脑海里渐渐的出现了境象，我看见一个白色的身影，那人是谁？只见那人渐渐的回头，他的样貌由朦胧变成清晰，是迎曦的面容。

「你现在看见的就是现在住在你这里的物件了，住在你的心里的物件啊！」他指向我的胸膛，「就是他让你失去了所有灵力的原因啊！」

我惊讶不解，为什麽？

他了然的一笑，「因为你爱上了他。」

爱！？亡灵有这样的东西吗？

「亡灵也会爱，只是在你的心里，恨却更多，所以你才会认为没有爱！」

但是这真的是爱吗？

「你认为这不是爱吗？你的灵力一直用不上，唯有在你看见那物件被人调戏时才能用上。那时的你生气了，不是吗？为什麽要生气？为什麽要嫉妒？如果不是爱，你会产生嫉妒这种情绪吗？」

这是嫉妒吗？

「如果不是嫉妒，你的灵力能发挥吗？因为嫉妒是负面的情绪啊！所以你才可以使出咒术啊！」

但是…我不懂，我不懂爱！我也不知道爱啊！

「你真的不懂吗？由你承担现在这个名字开始，你就在学习爱！那个给你名字的物件对你很好，但为什麽你也对他好？如果你仍然是只有怨恨的亡灵，你就不会对他好！还记得以往那些爱你的物件吗？他们对你好，但是你对他们不好，你让他们伤心，你让他们恨你！但是现在呢？那个在你心中的物件对你温柔，你为什麽要对他温柔？如果你不懂爱，你就不会回报相等的东西给他们。」

「亡灵啊！你还要逃避到什麽时候？这些事你心里不是早就知道了？为什麽还要假装著不知道，不知道自己有心，不知道自己爱上了这些事实？」

我…原来我一直在假装吗？

大少爷给我名字那天起，我就开始渴望著他给我更多的温柔和温暖，所以我喜欢他的亲近，而我一直相信这只是我渴慕阳光般灵魂的原因，难道不是吗？

「那麽在你心里的物件呢？你为什麽容许他亲近你？」

为什麽？因为——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他叹了一口气，「又一个为情所困的灵魂。」

为情所困？我吗？不是，不是的，我没有被情所困！我不要爱，我不懂爱！爱是世上最会害人的东西，我不要爱！！如果没有爱，我就不会变成这样；如果没有爱，就不会被背叛所伤；如果没有爱，我的胸膛就不会痛！如果没有爱……

「你真的不要爱吗？」

我不要！

「好，很好，亡灵啊！」他的手轻摸上我的额，一阵灼热由额上传来，「爱是正面的情绪，因此你的灵力一直被压制著。所以你就好好的留在凤门里修心吧，直到你再次完全忘记了爱。」

忘记了爱？

「是的，忘记爱。」

「我这就帮你忘记爱，而你的灵魂再次得到安宁，你将会只记得你的使命，不会再为情所困。」

不会再为情所困……

那一年，大少爷十九岁，迎曦十四岁，而我这个身体十三岁。

《第一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