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都是战俘吗?
一张张骇人的扭曲面孔,褴褛衣衫……困在石室中的有几十人——垂死的模样——
他……不是说过要善待战俘的吗?
“全部活埋!”有人大声命令。
“住手——”连芳终于忍不住叫道,引起了狱卒的注意,他们都是些裹着大围巾衣,带着厚实的面巾的壮汉。
“你是……‘先知’大人?!”显然其中有人认出了他,“您不该来这种地方——”
“等一下——先告诉我,为什么要坑杀俘虏!”一边说,一边环顾四周暗壁,没有……这些人当中没有柯伽希尔……
“大人……这是修提司将军的命令——这些俘虏得了热病,必须被活埋,不然的话会传染给其他人。”
热病——不就是瘟疫吗?>CJ
“怎么可以……他们也是人啊!”听到狱卒的解释,连芳反而更加激动!
几个狱卒面面相觑,觉得他不可理喻——
“哐啷啷——”镣铐在地上拖动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咦……正要转身去看,就听到小拉姆“咿呀”一声——
“爸爸!”
“别动!”冰凉的触感抵上了喉间,连芳倒吸一口气——
“放我出城——不然杀了他!”柯伽希尔的声音沙哑而低沉,他正捏着一把磨利的石片贴着连芳的脖子,健壮的臂膀紧箍着他的肩胛!
居然,变成了人质?!
“爸爸,你干吗……”小女孩受了惊吓,声音抖嗦个不停。
柯伽希尔没有理睬她,捏着石片的手向里一收——连芳白皙的颈子上立马显出一道血痕!
“快啊——”柯伽希尔要挟道。
“呜……”连芳小小的呻吟,让狱卒们纷纷变色……
领头的狱卒朝边上的使了个眼色,那人便跑出去报信。
“为什么……”艰难地从齿间迸出几个字,连芳感受到柯伽希尔身上的危险气息。
“住口!”利刃抵得更紧了,“还不是拜你所赐——骗子!”
愤愤然的话,发自心里的怨恨——连芳觉得心好像被狠狠地揪了一下,是啊……自己确实是说了谎……而且什么也无法改变——一切还在继续……战争,杀戮——还有伴随着这些的瘟疫!
他……不是救世主啊…
“陛下……叙利亚派了援军——向这边……”
修提司在念公文的时候,男人有点心不在焉,所以他念到一半突然打住了。
其实现在不光是小亚诸盟国,巴比伦也在蠢蠢欲动了,眼看他们日行两百里,正朝尼尼微突进……来势汹汹的气势,怕是比诸国更难对付!
“说吧,我在听……”
男人起身走向露台,修提司应声,目光追随着他的背影。
王在看……他每次出神都喜欢走到露台观看……对面的行宫——原本那里有个蓄水的大池塘,与河道相连,里面种植着白色的莲……每到夏季便会盛开,巴掌大的朵朵白莲,模样喜人。
但如今生逢战时,池塘亦无人打理……昔日的景致也……
当然,修提司知道,他的王不是在看景色,而是在看人。
那个黑眼睛,黑头发……肤色白皙的外国人……(123:偷窥很刺激吗?^_^可惜米望远镜~)
“陛下!”
有侍官这时候闯进来,修提司正要呵斥他,那侍官惊道:
“有人……有人挟持连芳大人——”亘古情缘66
快速地取下挂於墙上的弓,还来不及阻止,男人就朝宫门外奔去──
陛下!
修提司懵了,心头一紧──他的王,此时所做的……都昭彰地显示著,在乎那个人……非常在乎──就像可以为他抛下一切般……
失神了一会儿,修提司还是不放心地提枪跟上──
看到了──
那个叙利亚的军人,用石刀抵著连芳的颈部要害,一步一步挪到了街上──还引起了不小的骚动。侍卫们一圈都围著他,但不敢靠近──投鼠忌器啊!
女孩在大声哭叫──被人拉到一边,柯伽希尔没有任何反应,手还是牢牢地箍著连芳──他的刑具已被取下,行动更是方便。
“放开他──”站於高台之上,俯瞰到这一幕──沙尔大声命令道,攥紧了手里的弓。
“亚述王!”柯伽希尔没有松动,也毫不畏惧,“打开城门──你不想他死吧!”故意摁到连芳肩部的刺伤,激痛!但他咬著牙关,不让呻吟流出口──
看到他痛苦的表情……心也在隐痛!
“混蛋……”男人一挥手,令人去开城门──
“陛下!”赶到的修提司高呼,“怎麽能……”
“闭嘴!”两个字就让那莽汉禁声,男人目不斜视,“违令者,杀。”
动了真怒呢……修提司躬身退下──
“不……”不要开城门啊……
连芳喉结滑动,刚一个字吐出,柯伽希尔又是一记猛勒,“不许说话!”
生生咽下了,战栗著──
是累赘啊……连芳并不是担心自己的生死……而是担心……
他。
高高在上的男子,亚述的王──他此刻是作何想法……
柯伽希尔又带他朝前挪了两步,喉头顿时溢出难耐的呻吟……卡得愈加紧了啊──
“──再不放开,就杀了你!”
出言恫吓,男人已经亲自操上弓──近旁的侍卫们也纷纷跟著,将各种武器直指中心的二人!
“好啊……如果你想他和我死在一起的话!”柯伽希尔嘶吼著,他的声音如同受伤的怒兽般骇人──
犹疑……男人垂下手臂,示意侍卫们也退後──
“哼,果然是个不错的人质呢──连芳大人……居然连亚述王也为你动情了……”
嘲弄的话,柯伽希尔哼声道,他怀里的人浑身一震,攥紧了拳头──
“你在干什麽!”
和修提司一起赶回来,赫京激动地喊道,“你居然还要开城门?!沙尔──不……陛下!你知不知道巴比伦现在已经兵临城下了啊!”
什麽?!
听到这句话,周围一片哗然──但最吃惊的莫不过连芳──
怎麽会……尼尼微怎麽会遭遇如此险境?难道历史并不像史书上那般发展?!
“那又如何。”安静的语调,暗涛汹涌,男人一脚踏上突起的石台边缘,一字一顿:
“尼尼微和连芳……生死相系。”
“什麽?!”
什麽!
堂堂亚述王──居然这样说──
所有听到的人──震惊万分!
分神!肘击──
用尽力气捣中了柯伽希尔的腹部,连芳在他分神的那一刻──挣脱了!
“该死……”石刀仅仅是划过了他的肩头,割破了袍子──
柯伽希尔不甘心地伸手去抓,扑上!
可是下一刻──自己就被贯穿了!
“爸爸──”划破天空的是稚童的尖叫──
位於高台的王者头顶耀眼的光华,拉满了他的弓,一箭射进挟持者的身体!
脱力地扑到在地,可箭未射中柯伽希尔的要害。
踉跄地後退──连芳看到那支箭插在他的右上臂,血液渗流……反应过来的卫士们这时纷纷举枪来刺──
“等等!”返身来护刚才还威胁自己生命的人──连芳不带一丝犹豫!
犯难的诸人只好退下,等他们的王来裁决──
“呜──”
从高台跃下,男人用单臂将倔强的他揽入怀中──
“不知死活!”
在耳边低声咒骂,他一摆握弓的手,侍从们涌上来──
“不要!”惊惶地想回身挣脱──他并不想柯伽希尔因他而死啊!
“滚开──”受伤柯伽希尔咆哮著想撑起自己的身躯,但没有用──他怒瞪著连芳和男人,左手伸到那支箭的位置──
“别!”
伴著这个单字,连芳张大口──看到那铮铮铁汉的臂膀──已是血流如注!
铁青著脸,他把箭用力掷向地面──亚述士兵们被他的气势唬到,不敢妄动──
废了……他的手臂──
别开脸,连芳听到一团混乱中拉姆的嘤嘤哭泣声……扎人心肺!
“很好……”男人道,“押下去──”
“你──”不耐地挣动,惊疑地瞪他──男人掼下弓,横抱起连芳。
“放心,我不会杀他。”
赫京面色难看,看著那二人的一举一动……沈默著。
待到男人带连芳上来,才道:“外面的黑狮军团正和巴比伦人对峙著呢……你说现在怎麽办吧。”
男人看了他叔叔一眼,好像是若有所思──
然後,笑了。
相当镇定的笑容,看得赫京突然心中一震……
这样的表情,他作不来──就算他和男人长得如此相象……
那是……霸者的风采,凌驾於诸人的夺目风采。
“走……我们去城楼。”挽起连芳的手,男人含笑,难得的温柔。
一时被他的微笑迷惑,连芳忘记了反抗──待他走了几步,想抽手时,沙尔回过头──
他的眼里储满了一种莫名的情绪……
一边强势地箍著手腕,不容任何人拒绝──
好吧……我跟你走……
连芳放弃了……顺从地垂首,顺从被他牵扯著,由他带领……走向男人要带他去的地方。
亘古情缘67
临风而立,披风被吹得咧咧作响,两人的头发也在风中被打散……狂舞著,好像要纠葛在一道──
“这就是亚述──”
男人骄傲地说,攥著连芳的手掌在空中划了一大道──
顺著他所指,看到的是幅员辽阔的土地──自高处放眼却望不到尽头──
苍翠的扎格罗斯山脉,无垠的叙利亚草原──还有蜿蜒至天际的底格里斯河……
它们……全都属於这个男人。
被他的气势所撼,连芳从来没有体会到如此的豪迈之情……
提格拉特帕拉沙尔,是亚述的帝王啊──
手上的温度……是炙热的。
轻轻被拉转过来,面对他──还是那样高大,男人的影子就将他完全盖住……
“留在我身边,永远。”
他霸道地说,不顾连芳眉头微蹙,手掌轻轻搭上他的颈项……
火燎一般的地方,是方才被挟持时为石刃所伤──血流的不多,但没有完全干涸。
“痛?”男人轻碰,让连芳缩瑟了一下──
“呃──”
舌触。
沙尔低下头舔吻那道血痕,用力吮吸──
绷紧的身体,连芳抓著男人的头发,无法动弹……
背後抵著冰冷的石壁,暴动的气流钻进露台的窗──
上下翻飞的织花帷幕,遮盖了所有旖旎风情……
“陛下他──”
赫京扬扬手,打断修提司的话,从刚才就一直闭著的眼睛蓦地睁开──
“他不会忘的,自己是亚述王……”弯著嘴角,赫京轻吁,汗液从额际滑落。
修提司焦灼地望向楼台,然後又回过神来看赫京──他自认有勇无谋,可如今尼尼微告急,需要一个主事者啊!
“萨尔贡!”
赫京了然地朝他点头,唤来自己的小侍从──
“让扎格罗斯山下的黑狮军分成两路,一半速来尼尼微,另一半在原处待命!”
少年颔首,飞奔而去──
“你想干什麽?”修提司大惑不解。
赫京抬眼看他,道:“一个赌注。”
“什麽?”
“巴比伦人不会与黑狮军硬拼……他们没有十分的把握。”
修提司摇了摇头,他听不懂。
“是另有目的啊……”这次换赫京仰望上方了,长长地叹息,转过身──
“你是说──这……这怎麽可能!”突然之间心领神会,那莽汉瞪大眼看他,一脸的不可思议。
赫京点头,背对著说:“怎麽不可能……别忘了……他是什麽人。”
什麽人?
修提司愣了愣……
是呵,自己真的忘了──他,可是连亚述王的意志也能左右的人啊……
赤裸的身躯被男人的披风裹著,一阵神游太虚,才渐渐回魂。
起风了。
八月的傍晚,微凉。
委身於地的滋味相当不好受,连芳伸出一只胳膊,想要握住露台的石柱爬起──但中途肘部便被攥进不属於自己的温热掌心。
男人伏在自己背後,尚未退离。
如同初醒时的呓语,他喃喃地吐字,湿热的气息就落在耳根……面红耳赤,但却无意抗拒。
挽过连芳的肘,收进自己怀里……同样宜人的温度,暖意横生──在心里。
“……瘦了。”男人吻上他的後颈,顺著背脊一路滑下……就像恋人间的痴缠,盈满怜惜。
圈著他的腰朝自己拉拢,大力地拉转过,沙尔把头埋下去──
“不要……”第一次,主动地环上了男人的颈项,连芳紧紧地拥著……闭上眼睛。
心无旁骛……
很暖啊……
“就这样……不要了。”贴著男人的胸膛,那心脏的勃勃跳动声……听得如此清晰。
一度以为他没有心,就算有……也是冰冷的。
现在不同了……真的是……完全不同了呢。
“怎麽了?”懒洋洋地问,难得连芳这种时候还如此乖顺,很惬意呢……男人任他拥著,不再动作了。
连芳摇摇头,发丝在方寸之间撩动──没有理由的,体验著这本不该属於自己的温柔……
“光……”辗转的时候瞥到了,细小的火光点点,自远处蜿蜒著朝这边爬行。
“嗯。”按著他的头靠向自己,男人还是不动声色。
“巴比伦吗。”
“嘘……”干脆将披风裹头裹脸地将他罩起来。
“别看……”轻柔的话,“现在,你只属於我……”
这算不算一种爱语?
连芳依言,伏住不动了──
可是却无法平息那加速鼓噪的心。
亘古情缘68
重重大军压上,看来兵戎相见在所难免──不光是巴比伦,平原上还有小亚的残部尚未退离。
稍晚,男人离去了,重披上他的铠甲出征──连芳就倚在冰冷的石栏旁,从隔间里窥视外面的战场──
火光。
扎格罗斯山脚下的一条火焰的长龙,曲曲折折延伸到尼尼微城前,那是黑狮军团──而另一端,则是自诩正义之师的巴比伦。
最前面的人就是他了吧,亚述的王者总是身先士卒……
淡淡地笑了,连芳自己也没有察觉。
如今的亚巴之战已不像一场儿戏,在战力上处於劣势的一方便会被征服……成王败寇,亘古不变的道理,而在古代的中东更是如此……
但历史既定……成就霸业的人终究会是那个男人──不光拥有一个帝国,更会名垂青史……
想到此,不知为何,连芳的心像是被揪了一记──隐隐作痛起来……
罢了……这样自寻烦恼又是何必……
攀附著石栏,连芳支棱起自己的身躯──焦味……蹙眉,在迎风处都闻得到了。
终於……要开始了吗……这场已经知道结局的战争?
两军对垒,在好战的亚述人眼中,早已是悉数平常,可今次却又与往次不同──
他们的王──亚述的马度克,居然下令让他的战士们放弃战车,骑马上阵来面对强敌──这样奇怪的命令据说又是先知的意思……
修提司在近旁观看著,意气风发的王……一脸的兴致高昂,是胜券在握?他在出城前还朝城楼上望过许久……又是在看──
修提司愈加忧心忡忡,赫京说的没错,他的王陷得有些深了……除了称霸两河之外,还生出了多余的心思……
变了呢,陛下真的变了呢。
“叹什麽气。”男人突然发话,惊得修提司猛然回魂──
“不要想其他的,只要想著胜利──”气势惊人地大声喝道,诸将听了,立刻附合──声音响彻半边天空!
不光是说给自己听了──还有数万名跟随著他的勇士!
修提司会心地笑了,高举自己的长枪,振臂大呼──
“光荣属於我亚述!”
缭绕的火光,鼓噪的号角,挥舞的旗帜。
那──堪称一场激战。
就像是缠斗的两条巨龙──敌我渗透,短兵相接,飞矢横戈……汗湿淋漓的无数精壮躯体……近身互搏,马的嘶鸣,垂死的哀嚎──残酷的却又绚丽的血色乐章在此处奏响──同时又是现代战争无法比拟的悲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