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莲公子血肉模糊的肛门做了触诊和外伤处理,莫离在清水中洗去了手上的血污交代道:“我已尽人事,你拿这方子去抓药,灌他喝下去,肛门的药也要两个时辰一换,若天亮之前能退烧便也算是捡回一条命了。”
荷公子听言,两行清泪落下,跪在地上向莫离磕头道:“恩公的大恩大德,我无以回报,这……”
莫离将他扶起道:“大夫的天职本就是要治病救人,你实在不必如此。”
荷公子擦去脸上的泪水,从水袖中掏出银票往莫离手中塞。
莫离推辞道:“我不缺钱,倒是你们的钱来得不易。你这钱与其给了我,还不如去买些上好的山参。若莲公子能熬过今夜,未来三日也会因为肛门的伤势而不能进食,需用参汤吊命。”
两人又对此客套推辞了半天,最后还是荷公子拗不过莫离,只得出门叫了顶软轿,让人将莫离送回了家去。
那莲公子果然命大,也亏得莫离的妙手回春,当天深夜便退了烧去,第三日时便恢复了意识。
这几日,潇湘苑都会请轿子来接莫离过去为莲公子诊治,莫离也不推辞,二话不说便过去了,这一来二去的也与潇湘苑的上下都熟络了起来。
潇湘苑的小倌们都把莫离当成了救命的活菩萨,每回莫离去,也不管有没有人要找他看病,都好吃好喝地伺候着,有时候颇有些殷勤过度的势头,让莫离顿有觉有些吃不消。
莫离便也就这般成了向来清高的荷公子的“入幕之宾”。
那日,荷莲二人又寻了莫离来吃酒,酒席中,莲公子向莫离举杯,顺口问道:“莫哥哥医术如此之高,恐怕连大内御医都自愧不如,但为何不自己开一个医馆?莲儿不说多的,就是在这扬州城,凭莫哥哥那手回春奇术,要扬名立万也不是不可能的。”
莫离苦笑道:“我也不是说没想过,只是……”
只是因为他用的方子多是天道门与一言堂的秘方,若开了医馆名声大了传了出去,那天道门或一言堂的人找上门来,他岂不是自投罗网?
荷公子见莫离面有难色,赶紧为莫离的酒杯满上了然后圆场道:“莲儿你莫多言,莫大哥做事还用你教不成!”
莲公子被骂了一通,但不怒反笑道:“那这样也不错,让莫哥哥就为我们看病,谁也不能抢了他去。”
几杯黄汤下肚,莲公子也有些上了酒气。
自从那平凡老实的莫离救了他一命之后,这与荷公子相比向来骄奢的莲公子对莫离是莫名其妙地产生了好感。
以他从事的这种行业,可以说是阅人无数,他总隐约觉得这看起来相貌平凡的莫离一定是位深藏不露的高人,故对待起莫离来言行举止也更为暧昧一些。
只见那莲公子借了酒气,整个人都贴在了莫离身上,莫离避无可避,也只得撑住了莲公子那散着熏香味道的身子。
荷公子自然知道自己的弟弟对莫离的那点小心思,倒也不在意,只是笑道:“若莫大哥不嫌弃,今晚不妨留宿一宿,让莲儿伺候伺候你也好。”
能让身价千两的莲公子免费陪宿一宿,实在可以说是个天大的面子了。
听荷公子这般一说,莫离险些把自己的舌头给咬了下来。
“这可如何使得!”
荷公子道:“莫大哥你简直就是我们的福星。自从你出现之后,那些以往总是纠缠不清的恶霸们都不再来找潇湘苑的麻烦了,就连那范爷也不再逼着我去堂会了,说起来真是奇怪呢!”
莫离哪里还听得下荷公子的话,他的整个神经都集中在应付那正对他上下其手的莲公子那儿去了。
适时恰好有一小厮端着酒菜进来,那莲公子没注意,胳膊肘一抬便碰翻了托盘,汤汤水水地撒了他和莫离一身。
莲公子见自己的好事被坏,气急败坏地站起身来,一个耳光便要往那小厮脸上抽,但动作却被莫离拦了下来。
莫离沉声道:“莲儿,你也胡闹够了,方才明明就是你的错,还要往别人身上撒气不成。”
很少见莫离说这样的重话,莲公子倒也有些慌了,磕磕巴巴地低头向莫离道歉。
莫离也不搭理他,只是拍掉了身上的污物,将地上跪着的小厮扯了起来,回头对莲荷二人说道:“天色已晚,我该回去了。”
那被莫离拉起身子站在一边的小厮低垂着头,瑟缩着不敢说话。
莫离知道莲公子的脾气甚大,估计当时也就是因为这个倔性子才被人往死里整的,但似乎到了今天他也未曾有丝毫吸取教训后的悔改之意。
莫离拍了拍那瘦弱小厮的背道:“以后若莲儿欺负你,你便来告诉我。”
莲公子听言,气得瞪大了双眼,但也没敢再说什么。
那小厮感激地抬起头看了莫离一眼,便匆匆退出了门去。
莫离看着那小厮的眼神,总觉得有些奇怪,便随口问了一句:“那小孩儿也是潇湘苑的小倌么?”
荷公子回道:“不是的,他只是莲儿的随身小侍,以他的相貌资质,想要挂牌都难呢。怎么,莫大哥看上他了?”
莲公子气恼道:“若莫哥哥连我都看不上,还能看上他!”
莫离摇摇头道:“我只是随便问问。”
说罢便从后门出了潇湘苑回家去了。
86这个俗世3
次日清晨,莫离便被一阵敲门声吵醒。
多亏莫离睡眠向来不是很深,若真的睡得沉了,很可能便听不见那轻微而又带着些许犹豫的断断续续的声响了。
向来不会有人如此大清早地就来找他,莫离虽然觉得奇怪,但也还是披衣起身去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个令莫离意想不到的人。
“你是……”
想不到莲公子的近身小侍竟然会找到这儿来。
莫离见站在门外的人并未说话但却面有难色,便也不多说,侧了身子便让他进了门来。
那小侍向莫离福了福身子道:“先生万安,小的名唤瑾儿。今日如此之早便来府上叨扰,想必是给先生添麻烦了吧……”
莫离笑着摇头道:“你不必如此拘谨,有何事找我,直说便好。”
瑾儿抬起头来看了莫离两眼,随即又立刻低了下去,口中支支吾吾,似有难言之隐。
莫离叹了口气道:“你来找我,若不是为了莲儿之事,就是为了求我给你诊病。究竟是前者或是后者,不妨直言。”
那瑾儿小声道:“莲公子昨日虽对我不满,但因为有先生你出面相互,倒是没有责罚我。我此次来找先生,确实是想请先生您解了我身上的陈年旧疾。”
莫离了然道:“这个好说。但我看你年纪轻轻,究竟落下了什么病根?”
经自己这么一问,那瑾儿的眼中便快羞怯得滴出水来。
莫离见他这般模样,其实也能猜出个大概来了。
“你随我进来罢。”
莫离将瑾儿带进了自己的卧室,指着床榻道:“将亵裤除下,躺到床上去吧。”
瑾儿连看都不敢多看莫离一眼,只是蹑手蹑脚地解开腰带脱了裤子,听话地趴伏在床上。
莫离为瑾儿做了触诊,诊断期间,莫离发现瑾儿的身体异常紧绷,似乎是非常排斥别人的触碰。
莫离按揉了一下他的腰道:“深呼吸,放轻松,不然我没法帮你诊治了。”
只见那瑾儿虽然极力想让自己放松,但还是不自觉地用嘴咬紧了枕头一角,呼吸异常急促,当莫离的手指进入身体深处的时候,瑾儿还是无法自抑地哭出了声来。
好不容易结束了触诊,莫离在水盆中一边洗手一边说道:“你的情况确实很严重,得小小地动个刀子了。”
瑾儿脸色惨白地从床上爬起来,道:“这……这需要多长时间?”
莫离道:“你也知道,当初我为莲儿动这个手术,他至少三日不能进食,以便将体内污物排空。手术过后,至少也要有七日左右的恢复静养期。”
瑾儿听罢摇头道:“那我……我不成,今日我也只是找着了空档才有一个时辰的时间偷溜出来找先生您的……我原本还以为吃些药就能好了……”
经过刚才的触诊,莫离便知这瑾儿定是受过如莲公子一般的极端性虐才会导致直肠损伤落下病根的,而且其下体的情况又经过了长年的反复,如今比莲公子当时还要严重不少。
真难以想象这瑾儿每日都要经历何等的疼痛,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难怪他要偷跑出来找自己诊疗。
莫离思索了一会儿,道:“这样罢,我去和荷公子说一说,让你来我家帮工一个月,你在潇湘苑那边的工钱我给你填补上,如何?”
瑾儿结结巴巴道:“这,这可如何使得……”
莫离笑道:“就这么定了吧,我这便随你回潇湘苑一趟,你也好收拾些细软,今日便住到我家来吧。”
见莫离态度坚决,而瑾儿自己也确实被这见不得人的病痛所苦,挣扎了半晌,也终于决定要跟着莫离回潇湘苑去了。
直至多年之后瑾儿仍然记得,当莫离提出要让他服侍一个月的要求的时候,莲公子那难看到了极点的脸色和那眸子之中带着的怨恨之气。
莫离没有给莲公子发脾气的机会便二话不说地跟着瑾儿回到了他窄小的通铺,收拾了几身衣服便把他领回了家。
草草修养了数日,莫离见瑾儿身体情况不错,便决定要给瑾儿动手术。
虽然是简单的肛门吊线手术,但由于没有现代的麻醉技术,莫离在术前只能让瑾儿喝下了烈酒以麻痹一些神经。
但那个部位本就是神经元十分丰富的地方,一场手术下来,瑾儿的身子便像被泡在水里一般,由头到脚全部被汗水浸了个透,有数次险些痛得要昏厥过去。
莫离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这次便咬牙忍一次,以后都不会痛了。”
瑾儿十指紧紧地纠扯着身下的被单,困难地点了点头。
瑾儿毕竟年轻,术后恢复得也快,至第五日的时候便无甚大碍了。
一日,莫离正拿着配好的新药往瑾儿房间里走,走至门前见房门虚掩,莫离也没怎么注意便走了进去。
“瑾儿,这是今天的药……”
莫离话未说完,抬起头来却看见了瑾儿正赤身裸体地泡在浴桶中清洗身子。
见忽然有人闯入,瑾儿大吃一惊地抬起头来。
莫离一见到瑾儿的脸,顿时愣住,只呆呆地道了一句:“我失礼了……”
便转身走出了门外去。
心脏跳得很厉害,莫离将脊背靠在门板上,脑海中不自觉地回放着刚才的画面。
瑾儿那纤细的身子在氤氲的热水中浸泡着,肌肤赛雪,三千青丝垂落,水滴从面颊边滑过。
而那张脸,绝不是平日莫离见到的那张平凡无实的脸,而是那样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绝色。
就是十个百个荷公子、莲公子的优点加起来,也比不上刚才眼前那个人的一根头发。
这种容颜,长在女子身上尚且是倾国倾城之色,但难免会应了红颜祸水这句老话。
而现下却生在了一个男子身上,在莫离看来这绝对不会是一件好事。
虽然理智上是这么说,但天下谁人不怜美?
莫离看到了这样一副容貌,确实也是半日没有回过神来。
半晌之后,待瑾儿清洗穿戴完毕出到厅堂来,见到莫离仍处在恍惚状态,心中一紧便跪在了莫离脚边。
“先生,瑾儿对不住你……”
莫离赶紧将他扶了起来,道:“你无须自责。我早便知道你易容之事,只是未曾想到你的真面目竟然如此……呃……俊美……”
瑾儿吃惊道:“先生是怎么发现的?”
莫离道:“那日手术,你全身上下均被汗水浸透,但惟独脸上依旧干爽。这种情况,除了用你戴了易容面具来解释之外,我还真想不出其他可能了。”
瑾儿听罢双目含泪道:“先生对我如此之好,我却处处对先生提防隐瞒……先生你不怪我么……”
莫离道:“谁人身上没有秘密?我也有我的难言之隐,既然你不愿意说,我断不会强求。”
瑾儿摇头道:“也不是我不愿意告诉先生,只是,有时候知道太多真相我怕反而会连累你……”
莫离拍了拍瑾儿的手背道:“我明白我了解,你无须多做解释。”
“现下你的病好得差不多了,以后有什么打算?仍旧是要回潇湘苑去吗?”
瑾儿咬了咬下唇,那副容颜加上他自然而然的动作与期间流转而出的媚态,竟恍得莫离险些睁不开眼。
“我是要回去的……虽然我并不喜欢那里……”
莫离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这瑾儿不会也像他一般,为了躲避什么人而藏身于青楼这种烟花之地吧?
莫离点点头道:“那你可要好好照顾自己,我再过不久便要离开此地了。”
瑾儿大惊道:“先生要走吗?我还以为先生会一直在这里呆下去?”
莫离摇头道:“这儿确实很好,山清水秀、人杰地灵。但我还有更多的想法。”
看到瑾儿带着疑问的眼睛,莫离淡笑着问道:“想听听我的理想吗?”
瑾儿点点头。
莫离道:“我自幼便喜欢医术,也曾为此苦学了十数年,但现在却觉得这治病救人的艺术博大精深、浩瀚如海,越学就越发现自己的无知。”
“我也不愁钱财之事,便想着在年轻的时候可以四处游走,在行医的同时收集各地治疗疾病的有效方子,以后便可将我的经历集结成书供后人传阅,以帮助更多的人,这样不是更好?”
瑾儿叹道:“先生果然是菩萨心肠,但这世途艰险,先生的起居饮食一路无人照顾,可否吃得消?”
莫离道:“你担心什么,我可是大夫呢!”
瑾儿知道莫离去意已决,一时间顿感万分不舍,即刻流下泪来。
莫离抹去他的眼泪道:“傻孩子,哭什么,我这只是离开,又不是去死。”
瑾儿问道:“先生打算什么时候走?”
莫离估摸着想了一下,“杭州这一带的方子我最近也搜集得差不多了,大概,下月初便起身吧。”
瑾儿悲伤道:“先生离去之前一定要告知瑾儿,也好让我去为你送行。”
莫离点头应下了。
两人又聊了许久,直至夜色深沉困意席卷而来,瑾儿才起身告辞回房。
莫离将瑾儿送至房门口,只道了一句:“早些睡吧。”
看着瑾儿将门阖上,莫离这才转身离去。
谁知刚走几步,刚进了房的瑾儿又忽然将门打开了来。
莫离听到声响转身问道:“还有什么事?”
瑾儿上前两步抓着莫离的袖子,眼神中尽是挣扎之色。
到了最后,他终于鼓起勇气道:“先生,即使你走了,也请你不要忘了我,好吗……”
此时的瑾儿便像是失了安全感的受伤小兽,莫离摸了摸他的头道:“我一定不会忘记瑾儿的。”
瑾儿听言落寞地摇了摇头,道:“瑾儿是鸨麼麽给我起的,我的本名并非这个……”
“那个名字,我已多年未曾提起,差点连自己都不记得了。”
“先生,你帮我记着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