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离赤裸的身子完全展露在微凉的空气当中。
对于文煞的粗暴对待,有时候连韩子绪都无法理解。
“你这是做什么!”
见到仍旧双眸紧闭的莫离,韩子绪的脸色也越发难看起来。
“韩门主,你还真是好骗哪。你真以为他在睡觉?”
抓着莫离,文煞几步走到隔壁的宽大浴池之中,将莫离甩入早已冰冷的池水里。
莫离落入池中,池水从四面八方包裹着自己,疯狂地灌入口鼻之中。
他踩不到底,却只能睁开眼睛慌乱挣扎起来。
韩子绪见状大惊,赶紧跳入水中将莫离捞了起来。
莫离软倒在韩子绪怀里,激烈地呛咳着。
“他根本就是不愿意见到你,装睡,这点你总不会看不出来吧?”
将颤抖的莫离抱在怀里,韩子绪道:“没错,他是不想看到我,但是,他又何尝想看到文堂主你?”
文煞听言脸色大变,许久之后,才在牙缝中挤出这么一句话:“韩子绪,你最好弄清楚自己是哪条阵线上的人。你还想在无赦谷中与我呛声不成!”
韩子绪看了文煞一眼,没再说话,只是转身将浑身湿漉漉的莫离抱回内室。
不愿意假借他人之手,韩子绪接过侍婢们递来的软巾,给莫离擦去身上的水。
莫离的眼中看不到太多的焦距,就算当冰冷的身体全部被韩子绪的内力捂热之后,仍旧是在止不住地颤抖。
韩子绪揉揉莫离的发顶。
“离儿,别怕。”
韩子绪无视文煞,转过身来对一旁的侍婢说道:“离儿的衣服呢,给我拿过来。”
那被韩子绪问话的侍婢一脸难色,眼神不住地往文煞那儿飘去。
韩子绪知道事情不对,便也用质问的眼光看着文煞。
文煞嗤笑一声,道:“韩门主,你见过谁家养的畜生会穿衣服的?”
韩子绪站起身来,沉声道:“文煞,凡事莫要做得过了!”
文煞回击道:“你又有何立场指责我?!”
“有本事,够清高的,你大可以拍拍屁股一走了之啊!让他死了不就好了!”
见韩子绪沉默下来,文煞越发猖狂起来。
“说到底,你还不是念着他身体的味道?现在的婊子都他妈的开始立牌坊了!”
面对无理取闹的文煞,就是韩子绪的修养再好,也难免生出愠怒之火。
深呼吸了数下,韩子绪将那口恶气压了下来,转身看着莫离。
将自己的锦白外袍脱了下来,覆在莫离赤裸的肩膀上。
重新将他塞回薄被中,韩子绪道:“要吃点东西再睡么?”
莫离呆愣地看了韩子绪半晌,将身子往回瑟缩了一下,没有反应。
“罢了罢了,睡醒再吃也行。”
看着莫离用一副怀疑的眼神盯着自己,韩子绪无奈了。
“我这就离开,我保证不会碰你,不会对你做任何事。这样,你安心了吗?”
莫离又呆了一阵,才渐渐闭起眼睛。
一直在一旁看着的文煞忽然一阵狂怒,忿然转身离去。
因为莫离在他面前,从来不会自愿地闭起眼睛睡觉。
他总是会用那种令他熟悉的怨恨的眼神看着自己。
虽然那种怨恨是小心翼翼地隐藏着的,是不敢轻易表露在外的。
但文煞切切实实地能感受得到这种波长的存在。
而今天,莫离却在韩子绪面前乖乖地闭上了眼睛!
狠狠地砸上了寝宫的门。
那声沉重的声响传入内室,引起莫离身子的一阵战栗。
韩子绪又安抚了许久,莫离身体的颤抖才渐渐消去。
安静地守了莫离一阵,韩子绪也站起身来,出了门去。
“你们主上何在?”
除了面对莫离的时候还有一丝温柔,在对着其他人时,韩子绪仍旧是那高高在上的天道门门主,是万人敬仰的武林盟主。
他浑身散发的不怒而威的惊人气势,就是在一言堂中当差的众人也不敢轻易忤逆。
一言堂的人要比白道的人更为崇尚强权,他们深知眼前这青锋银剑、傲然峙物的白衣公子来历不小,答起话来更是小心翼翼、战战兢兢。
“回公子,主上刚才往青羽阁去了。”
韩子绪微一颔首,便往侍从所指的方向走去。
进了那略显空旷的青羽阁,韩子绪见到文煞那高大的黑色身影正百无聊赖地瘫在温玉所制的宽案上。
见韩子绪进来,文煞依旧维持着原先的姿势,没打算动弹。
韩子绪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文煞听言,操起案台上的翠玉笔洗砸了过去。
韩子绪身型一偏,那笔洗落到地上,崩裂出无数残片。
“你怎么不说说你想怎样?好啊,黑脸全都我当,是吧?”
“你他妈的就只会去他面前充好人!”
从未见过这样的文煞,韩子绪的怒火顿时莫名地散了开来。
“文堂主,恕我实话实说,你这是在闹别扭吗?”
文煞阴沉着脸,恨声道:“韩子绪,我有时候真他妈想把你那张鸟嘴撕破!”
韩子绪耸耸肩,没再接话。
文煞忽觉头痛不已,手指抚上了太阳穴。
说到究竟应该如何面对莫离,他实在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来。
按照常理来说,没人能在自己背后刺了一刀之后还能有命活到现在的,但莫离不仅活着,而且自己还要想方设法地不让他去寻死。
就连莫离的那些朋友们,虽说是被软禁着,但也没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隐约中,总是有一条无形的弦在牵扯着自己,让他无法像之前那样收放自如、肆无忌惮。
文煞有时候也能感觉得到,如果触碰了那条禁忌的底线,他注定会失去什么。
这种虚无之感让他无端地浮躁起来。
他恨莫离——恨他的背叛,恨他的抛弃。
恨他在转身的霎那,毫不犹豫地选择跳落青峰崖。
这是他再清楚不过的。
但文煞还没有了解到,这种恨,其实可能完全根源于一种更为炽热的感情,那种感情,或许我们可以把它称之为“爱”。
韩子绪轻声道:“文煞,对莫离好一点。”
文煞放下按揉太阳穴的手,冷笑一声:“如果对他再好,他也要逃呢?”
韩子绪沉默了。
“如果最后还是要不断地上演‘和好欺骗逃离’的戏码的话,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给他任何脱身的机会。”
闻言,韩子绪叹了口气。
其实,文煞又何尝不是害怕再度经历一次背叛呢?
之前伤痛的记忆太过于惨烈,已经到了深入骨髓的地步,这也让眼前这头猛兽不断地攻击着,这样才可以让它获得一种苍白的安全感,让他误以为自己是无敌的,是不可战胜的。
韩子绪看了闭目养神的文煞一眼,说道:“文煞,说到底,你和我都是相似的人。”
“总想得到我们眼中所看不见的东西,所以无论何时都在不停地挣扎。”
韩子绪抬眼望着门外,那苍翠绿叶、粉黛红花,昔日那彰显着生命力的美景却再也入不了他的眼。
曾几何时,这种仅存的对生活的感知,都已经被某个人全数带走了。
在世人眼中,他们确实是大权在握,那叱咤风云、站在权力顶端的身份无时无刻不被嫉妒与羡慕包围着。
但打破了那层坚硬的外壳,他们还能剩下些什么?
一片空虚罢了。
“离儿说得没错,我和你,都太可怜了。”
不再多说,韩子绪走出门去。
文煞仍旧维持着刚才韩子绪进门来的姿势。
许久之后,才冷不丁地爆出一句脏话。
“我操,就算是事实,也不用说得那么清楚……”
69心魔2
于是,莫离就这样被软禁在无赦谷里。
毕竟无赦谷中机关密布且与外世隔绝,就是任莫离再如何狡猾使诈,吃过一次亏的文煞也断然不会再让他找到任何可以逃离的空隙。
韩子绪毕竟是白道中人,为了莫离,每月都要上演一次“失踪”的戏码,虽说他向来行事低调,并未引起天道门门人的怀疑,但在无赦谷中呆的时日总是不能太长的。
自从经过上次在青羽阁中与文煞的一番对话,之后的时日里,虽然文煞仍旧经常对莫离恶言相向,但习惯性的粗暴行为却渐渐有所收敛。
至少,莫离有了遮体的衣物,文煞口中直接做人身攻击的伤人话语也少了不少。
但即使是这样,韩子绪在离开无赦谷之前,也仍旧是担心的。
为了能给莫离更多恢复的空间,除了合欢蛊药效发作的时候,他们三人会上演一场颠鸾倒凤的戏码之外,其他的时间里,韩子绪都刻意隐忍着欲望,不再去过多地碰触莫离。
但这并不代表文煞会像他那样。
对于这种心安理得地对他人予取予求的任性魔头,要他很快地学会一些正常人之间的相处之道,基本上是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可是思索了许久,韩子绪也无法在在他离开之前想出一个万全的法子来。
而最痛苦的人,莫过于身陷其中的莫离。
他已然知道,自己今生最大的劫难,在他决定施手救助那黑白二人的一刻便注定下了。
悔恨过去没有任何意义。
莫离曾经想过,既然死不了,那为何自己还不赶快疯掉?
如果疯了傻了,是不是就能如那行尸走肉一般?
只要剥离了神智,那肉体的存活状态好与不好,有没有尊严,有没有自由,便都是无关紧要的事了。
虽然他整日神情恍惚,在面对文煞与韩子绪的时候,总会不自觉地感到惊恐与惧怕。
但他更清楚,他没有疯,他还很清醒。
清醒到了在合欢蛊发作时的一切细节与经过,他都如此刻骨铭心地记得。
每一次都记得!
他曾如此淫荡地将双腿缠上那两个男人的身体,苦苦地恳求他们的进入。
对于那两个男人的要求,他一概会乖乖地听从。
无论多么令人羞耻的姿势,他都能摆弄出来。
那个时候的他,如此贪恋他们的味道。
他记得那两具强壮的肉体,记得任何一处在他身上留下的印记,记得每一次身体的撞击,记得自己的呻吟与他们的低喘……
那两个男人似乎非常喜欢药效发作时候的自己。
没有言语的刺痛,没有躯体的伤害。
更多的是软言细语的诱哄与缠绵悱恻的抚慰。
莫离是如此痛恨着。
痛恨将这些羞辱与痛苦施加于自己身上的那两个男人。
但他更痛恨他自己。
痛恨那个肮脏的人,那个向强权低头的人,那个姓莫名离的人!
但即使那种痛深入到骨髓之中去,如万蚁钻心般地令人窒息,让人无端地想发狂呐喊,那又如何呢?
他除了卑躬屈膝地忍受之外,还能做些什么呢?
他只能默默地等待着自然的死亡——是的,等待着自己老死在这牢笼里的那天。
他已经学会不再去乞求更多了。
自由和尊严都只是人有的,他这样卑贱的活物,甚至已经不配称之为人,又如何敢觊觎那种高不可攀的东西呢?
这个月的合欢蛊在昨夜发作,莫离的身体依旧在药性的操纵下疯狂地享受着快感的侵袭,直至狂喜的一刻无数次地袭来,他终于在极度疲劳中昏睡过去。
在第二日莫离醒来,身边已没有他人。
他隐约记得,今日是韩子绪离谷的日子,文煞也不在宫中。
他撑起每块骨节与肌肉都酸痛到像要断掉的身体,黝黑的长发散落在那原本雪白却被昨晚的荒唐情事弄得狼狈不堪的床褥上。
莫离咬了咬牙,向前来伺候的侍婢说道:“我要洗澡。”
侍婢为难了一下,道:“待主上回来……”
莫离坚持道:“我只是要洗澡。”
侍婢看了看莫离身上狼狈不堪的痕迹,心中对这位苍白瘦弱却脾气甚好的公子也起了恻隐之心,遂福了福身道:“我马上让人去准备。”
莫离点了点头,闭了眼睛。
半晌之后,浴池中的温水已然准备妥当。
莫离的双腿经过了昨夜的情事仍旧酸软不已,连站都站不起来。
若没有下人的扶持,他根本就走不到浴池边上。
将疲软的身子泡在水中,莫离将所有人都遣了出去。
发呆了一会儿,脑海中却回放着昨夜的糜烂一幕。
他忽然发了疯似地操起一旁的布巾,狠狠地擦拭自己的身体。
没一会儿,那原本平滑的皮肤便泛起红来。
很疼,但是莫离并没有因此而停下手中的动作。
“为什么,为什么擦不掉?!”
“为什么,为什么!!!”
无论他再怎么使劲,那些情欲的痕迹依旧清晰地印在上面,无时无刻都在彰显着他不再属于自己的标志。
那些烙印生生地烧着他的眼睛,恨得他忍不住就要用指甲将那层早已腐烂的皮肤给抠挖掉。
但是不可以,他根本就没有伤害自己的权利。
如果文煞在他身上发现了不同寻常的伤痕,那这些伤痕就会变本加厉地出现在他的朋友们的身上。
莫离俯趴在池边上,猛然用手挫败地捶打着用温润的汉白玉砌制的池边。
将头脸整个没入水中,因为,他不想看见自己的泪。
是的,懦弱的泪。
除了向那两个男人妥协,他还能如何?
除了在那两个男人的身下辗转承欢,他还能如何?
面对命运的捉弄,他还能如何?
忽然,他的身体猛然被人从水中捞起。
“啊……”
他惊呼一声,还以为是文煞回来了,还没来得及看清那人的脸,身体便颤抖起来。
“你在做什么!”
愤怒的声音响起。
听到陌生的声音,莫离用手抹开脸上的水,睁开眼。
“你是……”
眼前的男子让他觉得有些面善,但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那男子见莫离一脸懵懂之色,苦笑道:“怎么,莫公子,不记得在下了吗?”
莫离赶紧退后两步,与那男子拉开些许距离。
这时莫离才发现,那男子的一边衣袖中,空空如也。
呃,这是个独臂男子……
莫离努力在记忆中搜索着。
半晌之后,他低声惊呼道:“啊,你是那次那个……”
那男子笑道:“没错,我就是那个在宴席上轻薄了公子你,而被主上废去一只手臂的分堂主。”
莫离眼中皆是防备之意。
“你为何会在这里?”
这男子难不成是因为手臂被废一事怀恨在心而来找麻烦的吗?
莫离这么一想,反倒了然起来,对着那男子问道:“你是来找我报仇的吗?”
也好,死在此人手中,就是文煞也怪不得他了。
那独臂男子一愣,连忙解释道:“当然不是!”
“若不是那日公子在宴席上替我求情,我早死在主上的吟凤剑下了。”
见莫离一副不解的神色,那男子继续道:“自我那日被废去一臂,便再也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分堂主了。但因为我之前为一言堂立过不少功劳,命是保了下来,现在留在谷中担任内卫……”
“而今日恰好到我轮值。我在帘帐外看到公子你浸没在水中,以为你想不开……所以冒然闯入,还望公子见谅!”
原来不是来杀他的啊……
莫离的眼中带着淡淡的失望与落寞转过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