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那人来到散发着浓重血腥味的操练场,两个看见彼此,都微微一愣。
来人的打扮,几乎与青衣人一般无二,也是青衣长衫,身后背着一用布包裹的长条状物体。
后来的青衣人朝先来的青衣人拱了拱手,道:“请问这位兄台,这些人是怎么死的?”
青衣人淡淡道:“在朝他人打探之前,不应该先报上自家名号吗?”
后来的青衣人抱歉道:“恕罪恕罪,在下一时情急,忘记了。在下齐侠衣。”
齐侠衣?青衣人笑了笑,上下打量一下齐侠衣:“也难怪他们会错认。”
第五十四章 拿什么拯救你,我的小攻(一)
齐侠衣自报了姓名,青人便也回答了他的问题:“这些山贼都是我杀的。”
料不到青衣人如此干脆,齐侠衣愣了一下道:“你为什么要杀他们?”
青衣人笑道:“想杀便杀了,还要问为什么么?”
齐侠衣闻言,神色登时变得凝重,他看着青衣人,那肃然道:“你不该如此。”他走了几步,弯身低头检视了几具死尸身上的伤势,复又站直,道:“你不该如此。”他又重复了一遍。
青衣人神情淡漠,他甩了甩袖子,转身便要离开:“不该杀也杀了,你如是要给他们报仇,便尽管冲着我来,横竖我现在要离开了。”
青衣人走了几步,忽闻身后衣衫风动之声,知齐侠衣在施展轻功,然而预料之中的出手却没有到来,齐侠衣赶到了青衣男子身边,落下与他并肩行了几步,偏头恳切道:“这位兄台,我观你一身武功,似是极为高明,已入江湖顶尖之流,如此武力,却这般偏激好杀,似乎不是什么好事。”齐侠衣没有亲见青衣人出手,若是得以亲见,只怕评价还会更加高上几分。
青衣人不理不睬,只慢慢向前走着,也不施展轻功,步履从容不迫。
齐侠衣更为真挚恳切道:“这位兄台,我们行走江湖,讲究的是义字当无,生命诚可贵,若非迫不得已,还是不要滥杀的好,这些山贼虽说有过错。却也并非个个十恶不赦,假如加以劝说,未尝不能改邪归正重新做人。兄台你又何必如此狠辣,不给他们一个自新的机会呢?”
青衣人忽然顿住脚步。他转过头,嘴角带着一丝莫测地笑:“并非我要杀他们,是他们想要杀我。我才出手反击,只不过我的反击比别人的都重了一些。才会如此。”
齐侠衣思索一下。道:“原来是这么回事,但是兄台,以我所见,你地武功远远凌驾于他们之上。就是所有人齐上,也伤不着你。解决问题的方法有许多,你为何一定要选择武力呢?”
青衣人淡淡道:“哦?倘若假如你我易地而处,你又当如何?人要杀你,你可以待人?”
齐侠衣微微一笑,道:“人要杀我,我以德服人!”
“以德服人!”齐侠衣用力地拍了一下青衣人的肩膀,“我们行走江湖,不应该随便打打杀杀,以德服人,才能开创江湖美好的前景。”
青衣人以怪异地眼神上下打量一下齐侠衣,随即一晒,自语道:“我为何要与一个疯子浪费时间?”他肩膀微微一晃,转瞬间已经到了六七丈之外。
眼见青衣人要走,齐侠衣如何肯放过,他连忙施展轻功,追赶上去,青衣人轻功不弱,齐侠衣追了许久,两人之间依旧还有十七八丈的距离。
两人足足咆了小半日,青衣人已有些不耐,他脚步一顿停下转身,无奈道:“追着我作甚?莫非你要为那山贼主持公道杀了我?”
齐侠衣在青衣人停下来地刹那,亦放缓了脚步,动静之间圆转如意,这一手轻身功夫,便是青衣人看了,以他地眼光见识,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这身轻功,纵然是放在全江湖,只怕也是拔尖儿的,只可惜此人武功虽好,就是脑袋少了一根筋。
青衣人看着齐侠衣,暗暗想道。
齐侠衣吐出胸中一口浊气,呼吸间便平复了周身涌动的内力,他踏步上前,正色道:“这位兄台,我方才的话还没有说完,今后你杀人之前,须得三思。”
青衣人神色不动:“我为何要三思?”
齐侠衣笑道:“谁无父母妻儿,谁无兄弟姐妹,谁无良朋好友?兄台你杀人之时,可曾想过,也会有别地什么人,会为此人的死伤心哭泣?兄台若是有亲人朋友,便能理解我说地。”
青衣人冷冷道:“我无父母妻儿,我无兄弟姐妹,我无良朋好友,我死之时,也不会有人为我哭泣。”说到最后一句话时,他忽然有一些犹豫,心中有一个模糊的影子晃过,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定了定神,他不再去想。
齐侠衣愣了一下,道:“兄台……”
青衣人转身道:“我自行我路,自杀我人,死后埋骨路边,也不会有人为我伤心挂怀,如此便很好,我不需要怜悯他人。”
没等青衣人走动,齐侠衣便发足追上他,坚持道:“我此番定要以德服人,兄台,你若是没有朋友,我便做你的朋友,万万不可有厌世之想……”
青衣人笑了笑,打断他:“你这人虽然奇怪,却也是好心,但是我却要告知你,你的好心只怕用错了地方,你可知我是什么地方来的人?”
齐侠衣坦然道:“在下自然知道这里是穿越界,兄台也许是穿越而来的,但是那又如何?众生平等,纵然兄台来自火星,在下亦不会另眼相看。”
青衣人道:“倘若我来自耽美界呢?”
齐侠衣奇道:“何谓耽美界?”
攻受零一,黄瓜菊花,青衣人自是少不了一顿讲解,末了道:“因为我来自耽美界,很有可能给这个世界还来危害,便有人要杀我,他们几人联手,诱我前往一处,将我重创,我九死一生,方才活了下来。”他眼角撩起一丝笑意,瞧着齐侠衣道:“我观你是江湖正道,知道这些,怕是也想杀了我吧?”掌心暗聚功力,青衣人只待齐侠衣发难,便拼着伤势复发将其击杀。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他已经得到了血的教训,身上残留的伤势时刻提醒他当日没有心狠手辣的结果。
出乎青衣人的预料,齐侠衣竟面露愤然之色:“他们怎能如此?那些人如今现在何处?我要带你同他们讨个公道!”
青衣人有些吃惊:“你可是没听清楚我方才所说的,我来自耽美界,耽美界是什么你知道么?”
齐侠衣道:“你解释得够清楚了,我十分明白,即便你来自耽美界又如何?你来到这个世界,又不曾真的攻了什么人,他们怎能给你妄定罪名?即便你真的攻了什么人,他们也应该以德服人,不该痛下杀手。”
青衣人忽然笑了一声,他轻轻的道:“自我来到这个世界,你是头一个如此说的人。”
他目光明润,看着齐侠衣:“我名弓隐。”
第五十五章 拿什么拯救你,我的小攻(二)
弓隐,这个世界不能放任你作为。
随后,是一片璀璨的毁灭银光。
弓隐叹了口气,缓缓的睁开眼睛。
看一眼就在身边不远处仰面大睡的齐侠衣,夜色月光之下,他的面容真纯如稚子,弓隐慢慢的舒了一口气,盘膝就地坐起,运功调理体内的伤势。
他的肉体固然强悍无比,力量也是一时无两,可是在当时疏忽大意的情况里,数名超出人世力量的绝顶高手的联手攻击下,他还是受了几乎致死的伤。
弓隐也是头一次感觉到,逼近死亡的滋味。
当日他奄奄一息,在乱战之中被压在碎石下,生机几乎断绝,为了保全自己,呼吸心跳乃至生命迹象都接近完全收敛,这也是为什么四方监控者没有感觉到他依然活着的原因,尽管绕过了监控者的搜索,只会是慢慢死亡一途。
幸有柳无风。
柳无风将他从石头堆下挖出来,把他安置在一个偏僻的地方,留给他一些药,便说恩情已经回报,自顾自飘然而去,而弓隐在养了一两个月的伤势后,才终于可以如常人一般行动。
不由自主的皱起眉头,弓隐抬手摸了一下隐隐作痛的胸腹,尽管他的身体十分强悍,可是受伤之后,复员方面,也是十分的不易。昔年弓隐身为江湖第一攻时,从未有过受伤的机会,即便见血。那也是小受身上的血,而小受的生命力素来堪比蟑螂。完全不需要多么精深的医术,故而弓隐于医术一道虽然稍有涉猎,却不算精深。
其实弓隐自己也知道。他体内伤势极为严重,非寻常大夫能够应付。经脉纠缠错乱。内腑变形破碎,坏血淤结,之所以现在能够施展武功,是仗着强悍的身体底子。倘若想要恢复如初,按照正常的恢复速度。只怕需要四五年的时间。
他的身体比普通人不容易受伤,可是一旦受起伤来,却比普通人更加难痊愈。
弓隐发现这一点后,便毅然放弃了藏身之地的悠闲,步入江湖,准备给自己寻找治疗之法。
弓隐有足够的自信,以他的学习能力,不难学会上乘的医术。
不过虽然已经给自己定下目标,弓隐依旧不是很着急,虽然四方监控者重创了他,但他也没有让那四人好过,除了杜子藤精尽而亡只外,其余三人各自受了严重的伤,纵然监控者手段通天,弓隐也相信自己的手段不会让他们太好过,想要伤势痊愈,需要不算短的时间。
由于杜子藤的死亡,四方监控者去其一,正常运作必定受到影响,即便杜子藤有继承人玄色,但他一个新人,不管熟悉力量还是掌控事务,都需要时间,这段时间对他弓隐而言已经足够从容余裕。
可是弓隐没料到,自己才重出江湖不几日,便碰到了齐侠衣这么一个“以德服人”。
弓隐原已打算,暂时隐姓埋名匿藏面容,可是他万万没想到,竟然有这么一个人,根本不在乎他来自什么地方,BG,BL对他而言,好象完全没有区别,他的胸怀比天地更坦荡,心灵无碍无垢,以至于弓隐在听见他那番话之后,忽然改变了初衷,将自己的真名告知给他。
虽然很快的弓隐就后悔了,但是那已经太迟了,就在他说出名字的那一刻,他身后就固执的粘上了这么一位“以德服人”。
弓隐三次改装,四次易容,甚至做出种种误导的假象,可是这一切都没有办法阻挡齐侠衣固执的脚步,那家伙简直比野兽更加灵敏的直觉,完全不受假象干扰。他始终坚持不渝跟着弓隐,一定要弓隐承认他“以德服人”的原则。
弓隐总算明白,为什么那山寨的山贼对误认为是齐侠衣的他那么恭敬,以德服人确实可怕。
其实弓隐完全可以学着别人对付齐侠衣的办法,假装口头应承,表面顺从,但是弓隐却不愿意说谎,他可以对任何人说谎,却无法欺骗这个世界上第一个不以异样眼光注目,以平等宽容之心看他的人。
但是也因为如此,弓隐才让自己陷入了这么一个难解的局面中。
其实弓隐不是不能强行以武力驱逐齐侠衣,但是以他现在的伤势,所能够施展的武功水准不过与齐侠衣在伯仲之间,想要将齐侠衣击败,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何况,弓隐自己也不愿意这么做。
待弓隐行功完毕,睁开眼睛,天已大亮,他的双目,正与就贴在寸余距离处的一双眼睛对上。
齐侠衣就蹲在他的身前,身子前倾,专注的看着他,乍见他睁眼,吓了一跳,整个人轻盈的如流云般向后飘去,仓促间跳起来,他的动作实在不算好看,但是这手轻身功夫的高明之处,却是谁都无法否认。
弓隐瞧着他笑道:“你凑这么近看我作甚?”
齐侠衣道:“我很吃惊啊,前几次我追上你时,你总是趁着我睡觉时跑了,没想到你今天没跑,是打算好好的听我说以德服人的道理吗?”
弓隐站起来,从容的整了整衣衫:“不,那是你的道理,不是我的,你要跟就跟着吧,总之我是不会承认什么以德服人的。”
齐侠衣听弓隐说他不承认以德服人,有些失望,可是又想起弓隐不再躲避他了,这也算是他取得的进步,又立即振作起来。
两人是在野外露宿,达成了一定程度的共识后便结伴上路,弓隐手上有一张设法弄来的地图,他此番要前往的地方,是一武林世家所掌控的玄天城,据传闻,玄天城中隐藏着一名歧黄圣手,但是其人行踪飘忽,没有人知道他生得什么摸样,也没有人知道如何能找到他。
弓隐所要寻找的,就是这位歧黄圣手。
“我们翻过这座山,经过乔家村,再向前走百余里,便能到达玄天城了。”弓隐指着地图道,他话音才落,二人便同时听见,空气中飘荡着的细弱痛苦的呻吟,听声音那似乎是一个女子。
齐侠衣一听这声音,狭义之心顿起,他抛下弓隐,身子化作幻电流光,向声音发出的地方疾奔过去,弓隐却不着急,只慢慢的走着:他人生死安危,又与他何干?
第54章 下
不过片刻工夫,齐侠衣又奔回来,他一把拉上弓隐,又往回跑去:“我不会这个,你来看看。”
他带着弓隐赶到前方,弓隐远远看着一条人影半躺在道旁一株小树下,近了一些,才看清那人影是一个孕妇。
孕妇挺着大肚子,双手抓着身边杂草,不住的痛苦呻吟,齐侠衣用力抓紧弓隐手腕,焦虑道:“怎么办?她这样子像是快要生了,我不会接生,你会不会?”
弓隐不着痕迹挣开他的手,慢吞吞的道:“你不会,难道就认定我会?”
齐侠衣神色变了变,他咬咬牙道:“说吧,要怎么样你才肯出手?”他并不笨,一看弓隐这样,便知道他是想要坐地起价,眼下人命关天,他也知道弓隐不是短时间内能说服的。
弓隐微微一笑道:“很简单,今后我不想听到以德服人四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