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大堂,只见正中有一个青衣的少年在弹琴,长得那叫一个水嫩,一掐都出水的那种。此外就只见几个小童进进出出地往屋子里端酒上菜,并不见什么旖旎画面。我拿眼瞅一旁的又安,店里生意不好么?怎么都不如春嬅里有人气?
“小吟呢?”我也变得轻声细气的。在这里,除了琴声就是屋子里浅浅的笑声,我要是大声喧哗实在太丢人了。
“这里这么些人,连我都记不住,你只有自己找了。”又安还是那么客气,讲话态度什么毛病都挑不出,搞得我没脾气,只好自己左右探望。这里房间那么多,我怎么找去?!
就在此时,又安似是无意间瞄了一眼右手边的一间房,脚底下却是领着我朝左走。“小吟!”我一把推开又安,便直冲右边的房间——
“嗄……”
“大人,那里可好……”
“好……嗄,嗄……”
我石化。眼前一小巧白润的翘臀深陷在两条毛茸茸的细腿儿之间,硬是往那狭缝中挤,挤得那两条悬在空中的细腿儿就在我的视线里晃啊晃,荡啊荡。听到声响,苍蝇腿中间抬起一张美艳绝伦的脸蛋,虽身无寸缕,见到我们,却连眉毛都不抬一下,倒是那个躺在案上,曲成西瓜虫状的苍蝇腿大人,羞恼得脸涨成猪肝色,张嘴想骂人,又觉得眼下这四脚朝天的姿势不能充分显出他的威严来,气得呼哧呼哧地直喘气。我夺门而出,靠在墙上惊魂未定。又安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安抚了受惊的苍蝇腿大人,转身出来带上门,嗔怪地点了点我的额头。
“怎么有人花钱来给人上?”我吐吐舌头,后怕地回头瞧一眼那紧闭的房门。
又安笑着拉我离开那里,“权力大的人,平日在属官面前,妻妾面前威风惯了,腻烦了就想要尝尝被驾驭的滋味。你小孩子不懂这些。”
还真是古怪嗜好,我啧啧称奇。这天底下最有权势的人怕是皇帝了吧,成日一呼百应,会不会也有这种想法?我被自己这个可怕的念头吓得一哆嗦,赶紧打住。又安一指楼上一间房,让我自己进去。我小心翼翼地走到门前,先听一下动静。里头传来有气无力的嘤嘤哭泣,的确是小吟的声音。卧在床榻之上的小吟听到开门的声响,使出全身力气坐了起来,见是我,整个人一软,差点要晕过去。
“那个,那个穿的是什么东西?……”我指着小吟身上那件“诡异”的衣服大惊失色。靠,把人包得跟粽子似的直裾衣也能被改成这样?好好的衣裳不钉扣子,只系一根绣花坠珠的腰带。下摆前后都被裁出一道开衩,腰线以上呈V字划过锁骨,领口朝后颈部位拖下去,露出光溜溜的一截背。穿上这衣服决不能轻举妄动,露出来的不是白花花的腿就是粉嫩嫩的臀。我气得一阵头晕目眩,居然把我家好端端的孩子给扮成这幅德行。
“好看不?”又安掩嘴笑。
按说男人这么笑该很恶心,可看又安却完全是另外一种风情,我只好哼哼说,“辛苦腰带君了,身负重任。”
床上的小吟缓过神来,忘了跟我有仇,大哭冲我喊救命。我一见那张梨花带雨的小脸瘦得下巴都尖了,顿时有点母性泛滥——虽然目前用这词不太妥当——冲过去一把将他抱在怀里。小吟在我怀里哭得那叫一个伤心,小肩膀一耸一耸的。
我拎拎那撩人的衣服,把他包包好,赫然发现他的手脚居然被一条红色的绳子扣在一起,我勃然大怒,转过去就冲又安喊,“你把我们家小吟怎么了?”
又安装错愕状,“什么都没干哪,姑娘说的哪儿话。”说到这里,一努嘴,“看看,两天什么东西都没吃,性子倔着呢,一个没看住就要上吊跳楼撞门板,只好给捆上了。趴那儿一直哭到今天,白糟蹋了我一床被褥,这孩子可真能折腾……”
我还没找着词来对他,小吟又哭高出一个调来,我立即断定可怜的小吟怕是被逼良为娼了,顿时气得浑身发抖,“什么都没干他怎么成这样!”
又安环抱起双手,拿眼角扫一眼小吟的身子,“屁股都被打烂了,我想让他出去,客人也不要啊。”
一听这话,小吟的哭声又升一个音调。我给解了绳子,拍着他的后背,哄了两句。他抬起头来,睁着一双泪眼,攥着我的衣服不松手,“救救我,我再也不敢胡闹了……”
看来这几天是给吓得不轻,不过还好,早先挨了一顿板子保了他的清白。我算看出来了,这个又安不好应付,赶紧救了人闪吧。当即唤了小多进来,小吟见到小多又是一通哭,这孩子确实能哭,跟个水库似的。
小吟连在家绝食一共饿了三天,早就没有力气走路了,身上又有伤,我便叫小多背他。又安抱着手看着我们。大厅里稀稀落落站了些客人,其中包括方才那烂月季味儿的男人和苍蝇腿大人,身侧各立两位花容月貌的男子。见小多背着身着“工作服”,哭哭啼啼的小吟下楼,客人们一个个面露惊疑之色。我怕出事,咚咚下了楼来,见到女儿装扮的我,探出头来看热闹的人就更多了。我走了两步,想想不对头,三步并作两步奔回去,问又安,“你怎么不问我要赎金?”
又安笑,故意扬起嗓子冲着楼下说道,“我知道你是司马灮家的小妾,不怕要不回来钱。”
这下楼下炸了锅一般,我顿觉背脊发凉,完了,司马家几辈子的脸今日就算是丢光了。不过,谁叫那大水缸始乱终弃,活该。于是,一溜烟穿过大堂,在众人的指指点点下冲出门去,追上小多他们。
连夜赶回家,小吟在马车上就枕在我腿上睡着了。到了家,司马还是没回来,我当他做贼心虚,不敢回来见我。眼下小吟对他还心有余悸,路上还担心司马把他再送回去,听说他不在家,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小吟被背回我的房间,翡翠绿珠见我真把他给救回来了,虽然心里不太高兴,但还是帮着给收拾了被褥,铺了床。
“慢点,慢点吃,噎着!”见小吟饿得狼吞虎咽,我担心地抢过了碗,“饿了三天,怎么能这么猛吃?!会死人的!”小吟舔舔嘴唇,依然馋馋地瞄我手里的饭碗。我的确是爱心泛滥,怎么看他都觉得象我们家可乐,当下宠溺地捏捏他的鼻子,一口口喂给他吃。绿珠不乐意地哼一声,扭身走开了。可乐是老妈养的小狗,雪白的身子,粉粉的小爪,懒得成精,我不在家的日子,老妈就指着它活。这两年里地位明显上升,悍然同我平起平坐。我亲它两口,它爱理不理,不乐意的时候还咬我。
我一边喂小吟吃饭,一边回忆着那些美好的日子。心中不由得感慨,为什么以前总是抱怨自己的生活呢,原来我一直是那么幸福。为什么到现在才发觉?哎。
过了几日,司马才回来。他就象是完全不知道小吟的事情似的,只是催促我同他搬入城中去。老夫人爱清净,依然住在这里。我没什么东西可收拾,换了司马从城里带回来的华丽衣裳就领着翡翠绿珠小吟爬上了车。司马伸手把我从车上拖出来,丢进自己的那辆马车。
“商商,你多大了。”在车轱辘吱吱呀呀的声响中,司马突然问。
“二……”我转念一想,急忙改口,“过了年十四了。”问女孩子的年纪,忒没礼貌的家伙。
的确,转眼又到了一年的尾巴,快过年了,空气里弥漫着属于新年的喜庆味道。我趴在窗边,深吸了一口气,去年的这个时候同哥哥在一起,那个时候真幸福,觉得就算一辈子留在这里也无所谓——
“商商你有人家了吗?”
“没有。”被打断了回忆,我没好气。今天这大水缸很啰嗦,反常,不是好兆头。我开始警惕起来。然而,接下来的一路他却再没问什么。
司马在城里的宅子也位于宣平门附近。我刚下马车就见大门口排满了华丽的马车,车水马龙——
“这是干嘛?咱们家要开戏院是怎么的?”我口无遮拦。
司马牵起我的手往里走,“大家都闻讯来看你。”
“看我?”我一头雾水,断定司马这家伙胡说八道,这长安城里我一个人都不认识。
“哟,这不是闯进涫云轩救人的女中豪杰嘛!”人未见,先闻到一股烂月季味儿。我心下一惊,眼前更闪出许多似曾相识以及完全不认识的脸孔。那个是——又安?我揉揉眼睛,怕自己眼花了。他完全跟那晚不一样了,卸了妆也是个看着挺俊朗的男人。难不成要债要到这里来了?!
又安笑着点了点我的脑门,“你当自己真本事啊,要不是司马交代过,你连一只苍蝇都带不出涫云轩。”司马在一旁望一眼又安,怪他多嘴似的。
“那你把小吟弄那里做什么?”我吼身边的司马,觉得自己被戏弄了。
“怕他再惹是生非,”司马脸不红心不跳,丝毫没觉得自己理亏,“那孩子也该收收性子了,更何况若不演这一出,他哪能诚心跟你?也不知你看中他什么。”司马无奈摇头。
“我就看中他死心眼。”我振振有辞。
“那是对司马死心塌地。”又安笑。
“我知道,可等他哪天接受了我,也一样会对我死心塌地。我宁愿花力气去赢得他的信任,他比那些见风使舵的人靠得住。”
“司马,你哪里弄来这么一个小姑娘。”又安细长的手指捏我的鼻子——把我当他家可乐了么?司马瞥那白腻的手一眼,又安饶有深意地又望回去,那手倒是立即缩回去了。当着我的面调情啊,哎,叹息,摇摇脑袋,假装没看见,横竖也不关我的事。
“司马兄!”眼前涌来一群穿官服的人。
“老师!”涌来另一群书生打扮的儒生。
“司马兄纳妾怎么都不请喝酒?!这位就是么,果然与众不同,才貌绝世啊。哈哈哈!”
“司马老弟!”说话的人身着黑色朝服,前呼后拥地过来了。
耶?这不是苍蝇腿儿大人?!呀,官儿挺大,排场也挺大的呀。又安冲我飘过来一眼,满眼揶揄,我俩同时会心一笑,先退到一边,叽叽咕咕聊得甚是开心。我同又安大有相见恨晚之意,这京城里的八卦新闻没有他不知道的。我们凑在一处刚刚讨论到后宫盛传皇帝没生育能力的问题,我当即义正言辞地告知那绝对是诽谤,忽闻不远处的司马唤我过去。
“那是太史令大人。”又安笑着嘱咐我,“小心应付,你家官人得罪不起。”
我点头,领导自然要小心应酬,要是把司马的饭碗给砸了,我也没得混。走了一步,又退回来,掩嘴悄声问,“他也去你那里?”又安笑得花枝乱颤,连连摇头。我放了心,端起满脸的“职业微笑”款步走了过去。
我这人天生有点人来疯,被众星捧月地这么一奉承,脑子就晕乎乎的,自我感觉特别好。众人难得见如此作风大胆的小妾,居然跟着丈夫一起寒暄招呼客人,就不时说笑起哄,愣是把这顿升迁的宴席闹得象结婚的喜宴。
“司马家的夏商商现在是京城的红人了。”又安抽空在我耳边轻声笑言。
嗯,嗯,我知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大家真给我面子,拐弯抹角过来一探我的真面目。没想到,我夏商商在长安的社交界靠丑闻混出名了——闯到gay bar里抢人,不是一般女人做得出来的,在我们那个年代里,也是要上头条的。
帮着司马招呼客人,忙活了一圈,突然意识到一个严重问题:我这个小妾的身份俨然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实了——
“司马灮!!你把小吟弄到涫云轩是不是一箭射了一群雕!!!”我低吼。我家“官人”在一旁装高深莫测状。该说的话说一半,不该说的半句不言是人家的风格。
咳,咳,内伤。早晚被他卖了都不知道。遇人不淑,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30-似是故人来
“哟,这不是用功好学的夏商商吗!”
一抹夏日里清新的绿,由远至近,隔着数丈那股击倒人的烂月季味儿窜入我的鼻子,我摇晃了两下,抓住司马的衣袖,站稳了脚跟。
“哟,这不是长的委婉的公孙苒嘛!”我也满脸堆笑,做好战斗准备。
“怎么很久没见你来太学查阅典籍了?”
“听又安说您也许久没去云涫轩了,改吃素了?”我说完,睨一眼身旁的司马——上梁不正下梁歪,什么老师教出的什么学生!
“公孙,我为朋友接风洗尘,一起去吧。”身旁的司马终于开口了。
“恭敬不如从命,多谢老师。”公孙苒恢复书生礼貌样。面冠如玉,大热的天,脸上依旧很光滑,一滴汗都没有,一点油都不冒——一张欠扁的脸,碍眼的绿。
“蹭饭的。”我掩住鼻。
“商商。”司马瞪了我一眼,我不乐意的撇了撇嘴作罢。虽然看不惯这个走路妙曼,熏得满身烂月季味儿的公孙苒,可他有一样好,无论怎么说他,他都不记仇。前往醉竹轩的路上,我依旧和公孙苒有一句没一句地斗嘴。
夏天的风热热地拂过脸庞,穿过耳际,这是我在这里度过的第二个夏天,十四岁,豆蔻年华,我逐渐放缓生活的脚步,学着去欣赏四季的美丽。跟着司马,我学会了烹茶,学会了弹筝。虽然偶尔还是情不自禁地想起距离两千年的爸妈,但眼下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今天去为拊离接风。远远的就看到打扮利落的拊离,腰间挎着一把长柄弯刀,刀柄上镶着一枚璀绿的宝石,映着他那双绿眸,分外引人注目。司马领着我们正要过去,我的目光却在另一个方位瞬间发亮,提起裙摆就冲上前去——
“小青,小青!!”我得意忘形,不顾大街上诧异的目光,一头扑进小青的怀中,给了他一个同这天气一样温度的拥抱。自从上回分别,就断了消息,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他了。现在的小青虽然衣着朴素,可是干净的脸庞英俊刚毅,明亮的黑眸闪闪发亮,宽大的手掌中握着缰绳,身后跟一匹脏兮兮的高头大马。
“你是?……”小青叫我吓得话都说不利索,连忙闪身让开。
“我是小白呀,小白……我们一起来京城的,你不记得了?”我有些难过小青居然认不出我来,却忘了我现在的女儿装。
“小白?你……原来你是姑娘家,难怪,难怪你……”小青用吃惊的眼神望着我。
“你好吗?找到母亲了吗?”我抓着小青的手臂摇晃,却见小青干净的脸颊上泛起红。
“我很好,我现在和母亲姐姐们在一起,我去找过你好几次,可是没有人认识你。”小青脸上终于露出了些许喜悦。我暗想,怕是被司马家的仆人当成是我哥派去的探子了,更何况现在同司马住的地方都只知道我叫夏商商。
“现在遇到就好,那边有我的朋友,我带你去见见认识认识。”我拉起他,小青乖乖的跟在我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