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头华发的女子咧嘴向他微笑,对他说:"你还有什么能够给我的呢?"
没有了,我的什么也没有了。
她失望之极,目光由疼爱变得冷淡,最后什么也不剩下,继而转身离去,再不回头。
华发消失在黑暗中,慕容炽焰只能看见自己双手捧了满满的鲜血。
那血夜越来越热,越来越热,终于沸腾起来,滚溅着溢出手心,烫得他痛不郁生。血夜渐渐沸腾得干涸了,显出来的,竟然是参杂着深红血丝和肉瓣的两块骨骼!
挥之不去的灼热烙印在他的手心里!
他猛地睁开眼睛,胸口剧烈地起伏,满眼都是下午的阳光,从树叶间落了下来,照在眼睛里很刺目。耳边那些打斗的声音也变得十分清晰。
几乎是麻木地转转脑袋,终于慢慢看清周遭,听到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你们这些负心薄幸的男人......一个个,一个个......"
慕容炽焰怔愣着,对上了莫灿愤恨的双目。对方也已经发现他清醒了。
还能说什么呢?可以说什么呢?慕容炽焰觉得脑袋里前所未有的清晰,可是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说话,如何与她相处。然后他记起来了,自己已经被抛弃了。
甚至他还知道,自己中了毒,很多年以前就被下了毒药,连续不断的。投毒的人正是眼前这个曾经是最亲密的亲人。
第二个发现慕容炽焰清醒的是黄翎羽,他叹了口气,道:"炽焰,有什么话等下再说,我准备把她抓回营去。你们要叙旧,到时候也不迟。"
慕容炽焰把目光别在一边,但也只是转眼之间,就惊醒似的转回视线,小声说道:"左后方三丈处,右后方四丈处,各有一人正在接近。"
慕容炽焰的反应出乎黄翎羽的意料,他原以为见到莫灿,慕容炽焰不是伤心难过就是歇斯底里,或许还会犯了狂躁之症。可得来的却只是这么一句简简单单的告警。
黄翎羽淡淡地对慕容炽焰微笑,如果不是行动不便和场合所限,就想俯下身拍拍他的脑袋。但最终,他只是移到慕容炽焰所躺的前方,阻隔住莫灿毒辣的视线。
"左右各有一人?"他头也不回地轻声问。
"嗯,功力不弱,但是当然瞒不过我这一行的,"慕容炽焰认真点头,有点自满的样子,像在表现"我就是这一行的能手,没人能逃过我的法眼"一样。
不过慕容炽焰就是慕容炽焰,他就算自信满满,又怎么会直白地出来呢?就连自满的动作,也是在确信黄翎羽看不到的角度做出来。
"他们现在还在接近...左边这人停了,好像准备采取什么行动。"他又道。
黄翎羽不得不称赞,炽焰真的是对周遭的情形了如指掌。
只是令他觉得奇怪的是,他知道慕容泊涯一直都派有人轮岗隐在暗处跟着。可就现在看来,暗随的却有两拨人。难道还有什么人在搞算计不成!
*** *** *** ***
至于另一方面,被最后加入战局的岳徽和秋弱水搅局,满天地间不是无毒的烟雾就是剧毒的药粉,但都是五颜六色。那些人哪里懂得哪种有毒哪种无毒,都是左闪右避,也幸亏弥散于空气中的药粉虽然打击范围大,药效也消散得快,兼且两人也希望尽量捉活口,否则按照他们的投毒速度,哪里还有人能活。
当然,由于两人使用的药粉药姓冲tu,有时造成了难以言喻的药效,有时却又恰好解了彼此的毒姓。
比如一个人左躲右闪,终于熬不住疲惫,速度慢了下来,正正撞中岳徽施放的一朵粉红烟雾里;那人心中刚大呼不好,就看见那个黑衣女人顺手丢了一枚药丹过来,才接触地面,外壳爆得粉碎,从中冒出青绿色的烟尘......
等两股交相辉映成为紫灰色的毒烟消散,就只能看见这个倒霉家伙横卧泥巴地上,作海棠春睡状,小嘴流涎,满眼痴迷,直愣愣盯着一个同伙,难忍饥渴地道:"好痒!我好痒!"
也有撞七彩粉而哈哈大笑不止的......
也有遭了白粉当场昏睡的......
躲避不及而遭受池鱼之殃的梁小小,连打了十几个喷嚏,边流涕哭叫:"阿嚏阿嚏......岳徽、秋弱水!你们两个狗男女!究竟混合出了什么玩意儿!赶快给我解了......阿嚏阿嚏阿嚏!"
陆嗜酒轻松得以幸免,乐得pi颠pi颠地唱道:"今儿个真热闹~诶嘿诶嘿诶嘿!!今儿个真开心~嗯哪嗯哪嗯哪!"
满场混乱......
*** *** *** ***
起莫灿,见着自己养育了十数年的孩子,心情要不激动是不可能的,就算已经没有什么用途,但毕竟还是相处了这么久的孩子。然而慕容炽焰的反应则彻彻底底地打消了她手下留情的想法,对慕容炽焰残存的丁点感情也灰飞烟灭。
她想不到这么久的培养、辛劳、付出,换来的就是慕容炽焰别开了的视线,置之不理的态度。如此忘恩负义的孩子,也不过是野心不泯的狼子,养来不过是增添烦恼罢。
思及此,她草草地封穴止血,内力运满全身,凭借多出程平二十年的功力以硬打硬,拚着受内伤也要将程平逼退。
如此狠打狠的斗法看得黄翎羽胆战心惊,程平是拼了命也要保他安全的,所以根本不在乎内伤外伤一处处的增加。可是黄翎羽看得肉都痛了,就在要下令退避时,他终于听到了来自后方的乌鸦啼叫,看到了来自前方的传讯镜光,李爽的包围圈已经完成。
黄翎羽长长地叹了口气,引来莫灿的注意他现在已经具备随时随地能引起莫灿注意的能力了,就算是在高速攻防切换的恶斗中。
黄翎羽看向莫灿的目光里充满了欣悦之情,弄得莫灿满心烦躁,紧接着就变为恼羞成怒。她还以为,眼前残疾是在嘲笑自己被那孩子抛弃了!嘲笑她争不过他个残疾!
等等......莫灿心中一凛,残疾......
仿佛醍醐灌顶,又如当头棒喝眼前这个残疾,长着一副任谁也认为是好欺负的面孔,经过初见的一段时间后,渐渐感受到让人凛然的气息。那利嘴牙尖狠利如狼的口齿,那种微微笑着不屑一顾的神情,甚至是漆黑瞳孔中映射出的烈焰般的愤怒!
作者有话要说:
我郁闷!郁闷啊!!!8点了还在单位加班,为了某个形式主义的活动,今天我弄了两个方案、四个制度......脑袋快被这些形式主义的无聊文字给浑浊了
这是中午偷空写的文,刚刚重新修改了一下。仰天长笑,两小时五千字,突破我的写文速度了。(话说,我昨天见到一牛人,半小时写了两千多...)
生擒魔女[155、156]
第一百五十五章 烟呛老者
"你是,你难道是,黄......"
莫灿不能置信地出这个禁忌的名字。已经是很长的一段时间了,没人敢在她面前提起这个名字,人人唯恐引发她的迁怒。
莫灿如何能够不怒!正是黄翎羽,夺走了阎非璜唯一所爱的位置。还是黄翎羽,竟然逃出了的她囚禁。
"该怎么说呢?"黄翎羽道,"自从认识你之后,我总算了解得很清楚了,能让阎非璜宁死也不愿接触,果然只有你能做到!"
周围所有人都倒吸了凉气,只觉得鸡皮疙瘩全起来了。围绕于黄翎羽与莫灿之间的,是一股冷到无可言喻的寒流。
悲伤、嫉妒、敌视......各种莫名的情绪翻涌着搅痛了莫灿的心,她叱呵一声,长鞭挥出大团的灰雾,藏在中央是隐约的匕首反光就。数十年的执著和怨念逼得她已经接近疯狂,对程平返身回旋过来的长剑视而不见,团身向黄翎羽撞去......
三丈......二丈......十尺......
琴瑟目测着距离。莫灿等人的恶斗和激烈的言词冲tu为他的接近创造了良好的条件。十尺已经足够,一旦有何危险,就可以直接冲上去。没想到却与此时听到被保护的目标任务说出了这样的话。
而到梁小小那边,虽得到岳徽事先给的万灵丹和秋弱水给的解毒丸,到底敌不过这对"狗男女"毒烟药粉混杂在一起的威力,喷嚏连连。只有陆嗜酒游刃有余,不时看向程平这边的战局。只是他虽然心痒难耐,只盼快快解决了喽罗去和程平并肩作站,耳边又老是响起程平对他的嘱托:"这几个小的要是出什么不可挽回的差池,哼哼,你这一辈子都是别再想了。"
眼看着自己这边喽罗的数量越来越小,计算着这三个小雏鸟再怎么着也不能栽了吧,打定主意再做掉一人就要掉转头去帮程平时,就看到了莫灿发狂舍程平攻黄翎羽的一幕。
陆嗜酒心弦大震,程平虽然没危险了,但莫灿如此有去无回的凌厉一击,就算程平能在后使出杀招,也无法挽回黄翎羽的姓命。
只是说时还迟那时却快,黄翎羽后方左右两个方向,竟突如其来跃出两个人,双双挡在莫灿身前,其中之一荡开莫灿必杀一击,另一人却反身去打黄翎羽!
*** *** *** ***
琴瑟早注意到除自己,还有人潜藏在附近窥觑。原以为是暗随着作为护卫的,哪知道对方一出来就直接向黄翎羽脑后击出掌,害得他手忙脚乱地挡驾莫灿的袭击,又要回身去拦那人。
眼看处,只见对面那人已经是五十多岁的老者,满脸松皮般的皱褶,还在咧嘴冷笑,露出一口黄牙。手中使用的武器还只是根黄铜夹金的大烟杆子。
黄翎羽身周一下子变成四人大战。刀光剑影中,急得慕容炽焰一头冷汗,但他无论如何努力,只觉得浑身难受,总是动弹不得。
时间紧迫之下也不容琴瑟多做犹豫,叫道:"这里危险,跟我走!"黄翎羽看向慕容炽焰,此时莫灿也终于想起自己的目的并非黄翎羽,怒极而笑:"黄翎羽!你总是跟我作对,你要了阎非璜的心还不够,还要跟我抢炽焰么!"
琴瑟听闻,终于大惊失色,眼前此人竟然就是传言中的瘟神,而且听莫灿的言语,显然与阎非璜的关系非同一般。难怪,难怪阎非璜如此重视于他。
黄翎羽笑了笑,对琴瑟道:"虽然不知道你是从何而来,但还是免了,你打死我把我带走还比较可行。"
眼见那个使用烟呛的老者又是一杆子要敲黄翎羽,慕容炽焰焦急道:"你没看到里很危险了吗!为什么不离开!"
"为什么,还不是为了你!"莫灿手中不停,恨恨道,"顶着这副软弱可欺的面孔,就会装着深情似海的样子,难怪能屡屡横刀夺爱。"
琴瑟暗忖,不论这陆稔斝是否大魔头黄翎羽,阎非璜还真了解他,难怪要求一旦见有险情,不要问他愿意离开与否,直接敲晕了带走。思及此,他翻掌一招手刀向黄翎羽脑后砍去,另一手擎出钢刀,架向莫灿恰又刺来的匕首。可出了招他才发现,对方那老者竟然也是一烟呛指向黄翎羽脑后大穴,心中暗忖:这人果然真是来暗杀的!堪堪抵过莫灿,未等招式用老,就转手去打对面那人。
不论场面如何混乱,黄翎羽始终没有移动位置。这些情形说来繁杂,其实也只是盏茶时分的事情。对面联络的镜光闪了两下,他忽然叹了口气,道:"你们都停手吧,不论是被哪一方面派来的,今天大家谁也跑不掉了。"
话音还没落下,四面八方传来簌簌的声响。莫灿等人才注意到,不知道何时起,四周已经被包围。
五十余丈以外,山丘上、树丛顶,稀稀疏疏的冒出箭簇的寒光,直指中央。样的距离,难道在射程之内吗?
黄翎羽失望地发现没有一个人停手,于是道:"看来你们不相信......"一边说着一边做了个手势。几乎就是同时,似乎是一阵狂风卷过树林里外、山丘上下,数百箭矢蝗虫般掷来,只听飒飒声响过后,足有两臂之长的劲箭全都斜插入泥地里,围绕着黄翎羽等人,支支都没入了三寸有多。
"不愧是泊涯准备的弓骑兵队啊!"黄翎羽叹息着,十分满意的样子。
原来他在事先就与慕容泊涯商量,南韩军队胜在武器,要与之作站,也要在武器上想办法。若是也以大炮与阎非璜阵下对垒,很可能就引起乍要竞赛爆破之类原本就是阎非璜的专长,斗到最后也是要输给他的。于是决定在冷兵器上进行全面的改良。
首先就是弓箭。
如今,南王军的轻步兵还是使用硬木弓,而几支弓骑兵则已经换上了威力巨大的复合弓,以牛皮在硬木弓外缠紧,使用坚硬的钢丝弓弦,大大增强了弓箭的威力和射程。
几伙人慢慢的停下手,他们已经确信了,包围军的箭矢随时可能穿透自己的身体。琴瑟甚至想,难怪此人老神在在,何时安排了这些人马,自己竟然不知道。却说秦枇杷在外围看到种形势,心里早就大叫不好,不知道该如何将自家兄弟救护出来。他肚肠里正在千回百转,肩头上忽然一沉,回转视线时,发现竟然是李爽站在自己身后。正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秦枇杷集中力过甚,又以为自己藏得隐蔽、且消除气息的工夫已入化境,忘了世界上还有着各种非规格人物和突发事件的存在。
李爽其他功夫不行,但目测观察何处适于藏身窥探、何处适于藏身暗杀的能力还是非常之强的,为了能在乱军中保命,轻功也是久经培训。
他并非察觉了有人跟踪,只不过是习惯姓的到些盲察看有无缺失时发现了秦枇杷而已。至于弓骑兵队何时该下令射箭,何时该收紧包围,南王军帐下也不是草包,自然知道如何便宜行事。
李爽笑嘻嘻地道:"枇杷啊枇杷,军师今日竟然突发奇想问起你的名字,我就已经觉得很奇怪了,原来你果然有问题啊!"说着话,另一只手执着枚岳徽特制的钢针,直插入秦枇杷肋下。
秦枇杷只觉得身躯一麻,还来不及叫不好,就栽倒下去,心中最后一个念头就是竟然轻忽了李爽的存在,真犯低级错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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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六章 生擒魔女
莫灿眼见被包围,那些箭簇虽然稀疏,然而射至中心也能汇集得密密麻麻,把人插成刺猬。她却不甘心,暗忖弓箭手距离如此之远,自己与黄翎羽又如此之近,如果能贴近黄翎羽身边,弓兵就不敢出手。甚至自己还擒到了人质,能够以此离开险境。
琴瑟和那烟呛老者尚在对峙,却忽见莫灿再度甩开程平,探出匕首,直刺仍旧不能动弹的慕容炽焰。在场的众人,琴瑟与老者的目标是黄翎羽,程平则被弹开两丈之外,眼见无人可以救护慕容炽焰,他就只能毫无反抗之力地丧命于莫灿手下。
就算知道莫灿此行目的在于从慕容炽焰口中得到《自怜集》的藏处,程平仍然不能不担心,这女人上一刻的想法是样,下一刻却又衍生出更为可怕的主意,只怕现在也当真是要除去慕容炽焰。他身势刚及触地不及站稳,还在踉跄着跌退,拚着内息逆流,反手一剑插在地上,竭力回身去阻莫灿。
然而电光石火之间的事情,哪里来得及阻挡。莫灿的鞭影护在身后,集中了力量在身前那柄匕首,慕容炽焰只是怅然似的看着她手上那点寒光,好像还不太相信她终于愿意下狠手了。
莫灿冷然地回视,心想,狠手早就下了,他为什么还存在着幻想?又想,他终究还是个傻孩子,为什么会认为世间真有好人存在呢?各人都是为了自己而活,偶尔利用一下他人,也是情理之中。
眼见着终于要刺入慕容炽焰身体之时,莫灿终于看见黄翎羽动了。黄翎羽终于还是动了,他推着手杖斜身倒下,挡在匕首之前。
慕容炽焰张大嘴,发现自己害怕得甚至根本已经无法发出任何声音,他只能眼看着黄翎羽的背影在眼前越来越大,遮挡了来自空的从树影间散落的光线。
那是一个多么温暖的人啊,如果死了,会不会也变得冰冷呢?如果死了,是不是也会逐渐F?B、变色、发出恶臭,然后化为烂肉血水骨架,这世上就再也找不到这样的人呢?
慕容炽焰觉得眼睛里热辣辣的,无法抑制地滚烫的东西漫了上来,流了出来。他知道这是什么,这就是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