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无涯 第一部 (穿越时空)——日向和季
日向和季  发于:2009年12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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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全没有。」大叔颓然地垂下了双肩,大美女则一脸恼怒地补了一句教人完全不会感到庆幸的话语:「我们得罪过的人太多,根本想不出来。」

  「不一定是他们的错。」我好不容易才从这紧张的气氛中挤出这一句话。「真要针对他们而来的话,直接对付他们两人就好了嘛。」

  众人以看到天真小孩的表情望着我。大叔更是拍了拍我的肩膀。

  「这是个强者为尊、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的严峻世界。」早良如此说着,口吻就如正在谆谆教导学生的导师。「不直接对目标作出攻击,故意攻击对方身边无辜者的这种卑鄙之事,在这个世界也不是新鲜的事情。」

  但是,那也不能单凭我那与事件无关的空军一号,而认定这次事件是他们引来的攻击吧?——我咬牙切齿地想要抗议,但是大叔从后捂着了我的嘴巴。

  「谢谢你的好意,不过之后的事情还是交给我们吧。」以为我在坦护他们的大叔,在我耳边轻声的道谢着。听到大叔这样说,我只能停止挣扎,乖乖闭上嘴巴保持沉默。

  ——要是我没把那张纸摺成纸飞机投出去就好了。

  我低着头,默默地听着早良想把大叔与大美女暂时调到其地地区的建议,内心不禁怨恨起那只纸飞机,也在怨恨着自己。

  ——要是那只纸飞机不在就好了。

  我怨愤地瞪着早良手中的那张白纸。然后,那张被我写有两人名字的纸张,在我们四人的愕然注视下,毫无预兆地在早良手中瞬间消失了。

  天地无涯14

  看到纸张消失在自己手中,早良那本来就白皙的脸庞上,更是添了一丝苍白。

  「那张纸怎么不见了?」早在我发问以前,大美女已经把我的疑问大声喊了出来。

  早良无言地推了推眼镜,不着痕迹地退后了一步。不过与此同时,基于一种不确定的预感,我却早一步地伸手拉住了早良衣袖的一角。

  早良望着我,而我也直视着早良的黑眼睛。

  「为什么拉着我的衣袖?」早良笑问。和蔼的微笑依旧不变,然而我却感到很不对劲。

  有一种『这个人有什么空掉了』的感觉。

  『空掉了』这种说法很不好说明,但这种感觉我却很熟悉。在梦中,我与岁世手牵手,一起目睹我的死状的时候,我很清楚我也『空掉了』。

  也许,这刻的早良也『空掉了』。

  「不说明什么吗?」我说。虽说不上针锋相对,但我的话间却有种说不出的沉重气氛。

  虽然不知道这种说法是否恰当。但本能上,我似乎对这种感觉相当的敏感。所以我知道早良身上发生了不好的事情——尽管我不清楚那是什么样的事情。

  早良沉默了一顿,终究是微微一笑,轻轻把我的手从他衣袖上拉开,开始了我所要求的说明。

  「如果我的推测没错,那张纸应该是『媒介』。」早良推了推眼镜。除了脸庞稍稍变得苍白,他从容的表情几乎不曾改变过。「凡是与『媒介』有直接接触的人与物,皆逃不出对方的攻击。」

  「不可能吧。」纸张的来源者——也就是我——如此的说着,对早良的推测毫不相信。虽然纸是从神殿武器上撕下来,因此纸张上也许会附有些奇怪的付加效果,可是与这些纸张长时间接触的我却不曾出过事。更别说攻击了,我可不记得我曾发出过攻击指令。

  「晌君,你应该知道这个世界的人,每人最基本都有一种属性魔法的吧。」早良用的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因为我已经服用还魂水,而且岁世生前本来就是魔法研究学者——虽然我并没有把岁世知道的事告诉过任何人。

  总而言之,因为那是这个世界的常识,所以早良才会用这种口吻,对经已服用还魂水的我如此说着。

  「如果只是幻觉系属性的魔法,让我们相信本来不存在的事物存在,那么即使纸张与面包屋消失,那也不过是解除能力罢了。因为那些本来就不存在;但相反地,如果那是让存在的事物消失的属性魔法——虽然这很稀有,但存在的可能性却不是零——那么,与『媒介』接触过的事物,随时也有消失的可能。」

  早良很有上司的责任心地把现况解释清楚,所得的结果却是属下二人的大合唱。而我则尚在状况以外。

  「分区长你要消失吗?」大叔与大美女异口同声。因为他们二人明明白白地看着纸张——早良口中的媒介——从早良手中消失。也就是说,早良接触过媒介了。

  「虽然我本来没有这个预定,但似乎是的。——如果对方有意的话。」早良以一脸不怎么遗憾的表情,说着字面上似乎有可惜之意的对白。

  「分区长!我们会在你消失之前去替你宰了那个家伙!」异口同声的二人,一溜烟的便冲出了异人联会第三分部的大门。

  「你们知道『敌人』在哪里吗?」我那稍微具建设性的发言,并没有传入赶着去救人的两位的耳里。

  「他们二人真可靠呢。」早良望着两人的背影,微笑着说。会看到大美女如豆般小的背影在早良说这番话的同时,貌似高兴得跳起来高呼万岁,我想应该不是我的错觉。——看来大美女真的有很好听力的地狱耳啊。

  ……而且很会选择要听的事情。

  待两人的身影远远消失在街角,早良忽然对我说着:「有趣吗?」

  「什么样的?」我歪歪头,思考早良所指为何。

  「让面包屋消失的事情。」早良含笑地望着我。

  「又不是我做的。」我不明所以地回望了他一眼。「不过是很有趣没错。」

  「那么,我即将消失的事情呢?」早良拉过一张椅子,轻轻地坐了上去。坐得随意却不失礼。「有趣吗?」

  「在当事人面前这样说是有点失礼的。不过,也许很有趣吧。」我抱着书,没有跟早良一样坐下,反面在室内随意踱步闲逛起来。因为同样很失礼地,我有倾听自己脚步声的习惯。尽管我知道走路发出声音这个行为,本身就是极不礼貌的事情。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喜欢就好了,不是吗。因为这是我新的人生。我还打算要做很多以前喜欢做的事情。

  因为这是捡来的,值得庆幸的,却随手可弃的新人生。

  天地无涯15

  「你觉得他们怎样?」早良又问。他推了推眼镜,手指交叠聚成塔状——生前看过读心术的书,据说作出这个小动作的人皆有自信满满之意。

  我不讨厌自信的人——如果对方的自信不是用在我身上的话。换言之,我有种早良对我起了什么歹意的予感。

  「他们?」我停下脚步,顿了顿,才会意早良说的是大叔与大美女二人。因为我想早良大概不会想听我的长篇大论,所以我只是概括地回答说了一句:「人很不错喔。」

  「其实你是想杀了他们吧。」早良再次对我使用肯定句。

  「我为什么要这样做?」我歪歪头,一笑,不置可否。虽然我的确曾在书上写上两人的名字来试验我的神殿武器的使用方法,但这并不代表我想杀了他们。

  我只是,想『试试看』罢了。

  「不知道,但也许因为你是混入异人联会的奸细的关系?」早良口中无的放矢,脸上却仍笑得一脸温和无害。「晌君,我记得你是自行来投靠异人联会的吧?」

  「是被人搬来的。」我脸无表情地更正。虽然没有动怒,却有点不爽。「我是不是异世界人,你们分辨不出来么。」

  「我们当然清楚你是异世界人,因此我们才会替你张贴出你是异世界人的告示。」早良虽然笑得人畜无害,但眼镜的逆光让我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是在你还魂后而到达联会前,其间曾否与某些势力达成什么协议,却不是我们所能知道的了。」

  一般异人联会职员在收到死亡通知后,会守在尸体旁边准备帮助还魂者的事情。像我这种尸主没被报备死亡,还魂后本应很虚弱却凭着一股变态劲使出扯着别人衣角的绝技,前来异人联会分部投靠的例外者,还真的是例外中的例外。——这些事是我后来才知道的。

  因此,此刻早良对我的怀疑其实是十分合理的。尽管这时候的我,只觉得他不可理喻。

  见我没有出声,早良从容地站起来,来到我身后轻轻拍了拍我的肩:「你还未能领悟出自己的属性魔法,所以才会大意地导致到面包屋消失罢?回头是岸,毕竟同是异世界人,只要你忠于联会,我不会把这次的事上报上去的……」

  「罗唆、不要碰我!」感到肩膀上的重量,我那顽固的精神性洁癖再次发作,二话不说就把书当作重物,一记往对方的头上砸去。没有理会早良好整以闲地单手全数挡下我的攻击,我歇斯底里地重覆着笨拙且没有效果的敲打动作。「从刚才起就一直自顾自话的讨厌家伙!被你这种人碰到真是恶心死了!」

  「抱歉,你有洁癖?」早良冷静的话语成功中断了我的理智。

  「没有!我只是——讨厌没预警的肢体接触!」岁世的体力明显比我好。生前的我,一般来说砸上几记就会体力不支,累得砸不下去;现在虽然没有高桥名人的一秒十六连打速度,却还是能打上很久。「不准说我有洁癖!这不过是身体的自动防御机能!」

  「有洁癖并不是你该自卑的事,」早良迅速握着我高举着书的双手手腕,阻止了我的攻击,并以一脸『我可以理解』的悲天悯人表情凝视着我。也许他是出于善意,但对我而言彷佛就像没由来地被人同情了一般,直叫我怒气大发。

  而且,他根本就不明白,我保护身体的真正意义。——尽管自我落轨死去那一刻起,我就经已失去了保护身体的意义了。

  「给我去死!」我怒极反笑。脸上的伤痕也因此而更显狰狞。遗憾的是,早良并没有因为我的怒骂而真的死掉。

  「非常抱歉地触怒了你,能冷静下来,我们再好好谈谈?」早良的态度突然软化——不、他是个读死书的死书生,所以态度本来该如此才对——让我心里微微一动。

  该怎么说呢。其实早良的书生外型本来就很对我的口味,尤其我生前便是黑发眼镜控,所以此时会心跳加速绝对不是我的错。

  据说,对一个并不是真心讨厌的人心跳加快,是迈进恋爱之路的起点。

  所以、或许……我在短短的瞬间,吵架之后便爱上了他?

  嘛、也许现在还算不上爱,但喜欢似乎是一定的。而且,绝对不是朋友的喜欢。因为我对普雷迪亚斯,从来不曾有过这种心跳加速的微妙感。

  我知道自己开始意识到自己对早良的情感了。

  从前的我,不是不曾对某些人有过类似的微妙情感。但因为我不允许,所以我总是把我刚萌芽的情感全数握杀于心中。

  但是,这是异世界。

  我已经,不再是我了。这时的我还需要忍耐吗?

  「早良,这是个强者为尊的世界吧?」我呐呐地问道,以金色的瞳孔直视着早良。

  「……没错。」困惑于我的态度变化,早良微微皱了眉。

  「那么,只要够强,在这个世界当同性恋者也没关系?」我期待的问道。其实,在我眼中性别这种东西根本不存在,不过出于资料收集之心,我还是问问看好了。

  「呃、异世界人中的同性恋比率的确比这个世界的原住民高,但要被世人完全认同还是不可能的。」早良支支吾吾,视线因不安而移到旁边,不敢直视我。

  「那么,杀人能被认可吗?」我甜甜的问道。要说这个时候的我是变态,我想我也不会否认了。

  「那是犯罪。」大概是因为话题总算稍微变得正常,所以早良回复了他的气势:「不过只要你够强,也没有人能追捕你。」

  「我明白了。」我微笑着说,深深地望着眼前的青年。

  我是一个会对有好感的人产生杀意的人。

  一直以来负责以理智压抑这种情感与冲动的『我』,在我死掉的时候『不见了』。

  因此,我才会轻易的说出『我谁也不是』这种说话。因为我只是内部空掉的外壳。

  这样的我,不是我。

  天地无涯16

  如此想着的我,突然对眼前的一切感到毫无兴趣。

  异世界也好、岁世的遗愿也罢。充满新鲜感的属性魔法、神殿武器,一切都显得那么无趣。甚至连前一刻,我想要满怀爱意地亲手杀死的早良,也引不起我的丝毫兴趣。

  ——什么嘛,这样就放弃。

  我自嘲地想着,我对早良的感情果然不是真爱。是真爱的话,一定能下得了手的。

  不,不对。会对喜欢的人产生杀意的情感,不能算是爱吧。

  ——『「爱他就杀了他」这种感情,其实很正常。因为爱也是有很多种形式的。』

  记得从前,『他』曾对我这样说。

  ——……对了,『他』在哪儿呢?

  我茫然地想着有关『他』的事情,并花了好一会儿的时间才惊觉到,我一直认为会永远在我身边的『他』,此刻竟然不在。

  是因为我没能守护好身体、是因为我死了,所以『他』不在了吗?

  我明明是为了跟『他』在一起,才如此努力地活下去的。再苦的药我也会乖乖地吃,咳得再痛苦我也不让其他人知道,被人责骂我也能笑着反击回去。完全、且完美地做到了『他』的要求。尽管如此,我终究还是死了,『他』仍然是不见了。

  难道是我还不够努力的关系吗?

  ——大概是的。因为我才被人从后一推,便那么的轻易的死去。我不够努力。

  即使我这么努力了,『你』还是想要消失吗?

  ——我的努力不过是毫无意义的坚持。这种事我其实是知道的。

  难道『我们』就不能一起活下去吗?

  ——可是我还是想与『你』一起活下去啊。

  所以、所以。如果『你』不在了的话,我……

  「……我便没有活下去的意义了。」我喃喃地嘀咕道。

  活下去就是为了与『他』在一起。对我而言,那就是我的幸福。『他』不在的话,我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正如艾斯慕恩是岁世的『信仰』,『他』亦是我的『信仰』。

  单凭愚昧这一点来说,也许我与岁世其实很像。

  听见我突如其来的话语,早良一脸正式,似乎想要对我说什么。也许是想对我晓以大义,说教一番吧。可惜,我什么也没有听见。

  因为在他启唇的瞬间,我亲眼目击到早良的消失。

  就如面包屋与纸张般,早良也是毫无预警地,突然就不见了。只是,这次我不再惊讶。

  比起『他』,我本来就是比较擅长使用身体。本能也好,直觉也罢,我本来就擅长以身体去直接感觉世间的事物。因此在早良消失的瞬间,我后知后觉地明白到早良对我的怀疑与指责,并不是空穴来风。

  我的魔法属性,是让一切事物凭空消失的『空』属性。并不是奇幻小说中那种既方便又可爱的空间魔法,因为我只能让事物消失,而无法让消失的事物重现。

  而一连串失踪事件的犯人也不是谁,正是我本人。

  原来在不知不觉间,我把早良『消除』了。

  我抱着书本,茫茫然看着早良曾经握住过的我的手腕,脑中只觉一片空白。虽然曾经对早良有好感,虽然曾经对早良有杀意。可是,早良现在已经不见了。就像我的『他』,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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